在一档游戏主题的脱口秀里，看到流行文化的交融

“隐藏角色还能这样设计的吗？”

看到尹正翻开阿轲的牌，发现背后藏着的人是王建国的时候，朋友疯狂地给我发了一串问号。

在《嘴强王者脱口秀之夜》的录制现场，节目效果其实要更无厘头一些。这是一档腾讯视频以《王者荣耀》“五五开黑节”为背景制作的节目，由黄晓明和尹正两位队长从数个英雄主题的“盲盒封面”里选择队友，抽出背后对应的艺人，然后分别进行一轮脱口秀比赛和一场游戏表演赛决出胜负。

阿轲飒气的立绘在屏幕上出现后，作为坐在观众席中间的媒体评委，我听到周围的观众们反复猜测“大概会是郁可唯吧？”“也可能是孟佳”——结果面带笑容走出来的是我们的老朋友王建国。

到了演出环节，建国又双叒开始讲他最爱的谐音梗了，但这次老板不在，估计也不用担心扣钱这回事。至于节目现场的状况，我十分想分享这段非常老土且跳跃，但又因为跳脱到极点所以好笑起来的段子作为代表：

建国，飞儿的《Lydia》真的有点年头了……

我听十位来自不同圈子的艺人和电竞选手讲了他们自己的脱口秀，有些人是第一次讲，比如黄晓明、郁可唯……可能大多数艺人都是如此。也有脱口秀咖过来搞“降维打击”的，比如思文和建国。

在参加这档节目之前，我没有想象过纯以游戏为主题的脱口秀，也能拼盘讲上一个多小时。这也和我之前参加的所有游戏与明星联动的活动都有点不太一样——它实在是太像一个游戏版的《吐槽大会》了。

说是《吐槽大会》，是因为它明明是个游戏主题的明星综艺，却太有“交流感”了——脱口秀表演最独特的魅力就在于“交流”。

和传统的单人喜剧体裁相比（比如单口相声或者落语），脱口秀在结构上完全是散的，一段几分钟的稿子可能压根没有明确的叙事线索。要在日常式的简短吐槽里抖出密集的包袱，非常依赖脱口秀演员和观众有共同的文化语境。

换言之，就是得在聊“大家都懂的事情”时，弱叙事、拉家常式的表演才能产生共鸣——这也是为什么一些著名英语脱口秀段子在直觉上反而没那么好笑的原因。

《嘴强王者》像《吐槽大会》一样，有讲者挨个吐槽场下嘉宾的桥段。演员何泓姗讲了个比较“冒犯”的笑话（当然，脱口秀一些时候就是冒犯的艺术），cue了cue场下的KPL五冠王、职业选手QGhappy.Fly：

“Fly，我的老乡！五个冠军，五个FMVP，不巧，这个赛季遇到了FMVP杀手。”

“但同时我又是开心的，不然的话，我怎么能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遇到Fly呢。”

节目播出后，观众的反响在后期剪辑里变成了纯粹的罐头笑声，但其实现场的反应非常有意思，是笑声和调侃的嘘声参半的情况。

嘘声之所以有趣，是因为它意味着大多数现场观众听懂了这个包袱“冒犯”在哪儿——节目录制的时候，KPL春季常规赛还在进行，但因为QG的教练老林这个赛季一直把身为五冠王的Fly作为秘密武器“雪藏”，作为现役选手的Fly才有档期来节目现场跑通告。

这个段子的背景已经曲折到需要交代前情才能get了。但在何泓姗讲完之后，我看见从嘉宾席到观众席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明星拍游戏类的综艺节目，并不少见。但要让嘉宾和观众都有非常自然的参与感，要看出嘉宾也懂游戏，往往是件很难达成的事情了。可在节目的录制现场，看上去所有人都非常顺畅地进入了这个“语境”里。

又比如后半段的明星表演赛，郁可唯的李元芳出装选择了做完无尽后直接出破晓和逐日——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细节。游戏内置的几套系统默认元芳出装，都会固定前两件出暗影战斧。而只有KPL联赛或者高分局的元芳，才会选择郁可唯的这条路线。

所以不论实际操作水平如何，郁可唯确实认真研究过元芳的玩法。这样的“懂”，当天在台前台后不停发生。在化妆间，我看到有媒体找到从《青春有你》出道的李振宁，想拍个“关键词联想”的小视频，振宁听到“妲己”，脱口而出就是“草丛”。

这种褪去明星光环的玩家属性，恰恰让整个节目有了一股亲切的日常感。

而节目播出的背景，“五五开黑节”却并不是一个日常节日。和所有人工制造的节日一样，在2017年五月第一次上线之初，“五五”是作为玩家..运营活动出现的，因为凑的是5v5这个数，本身也有点像个奇怪的谐音梗。

在五五开黑节当天，组排会获得一定程度的失败保护，也就是说，只要和朋友一起玩，即便是输了也没有任何损失。这也成了王者玩家的年度固定节目。

昨天下午，在等待脱口秀正式播出的时候，我一直在最大化利用失败保护（也可以理解为连跪）。不论是微信上很久没有联系的朋友，还有一些是“完全想不到你也玩王者”的人，在这一天好像都会上线看看，然后犹豫一下点击“接受邀请”。

随着时间推移，每年“五五”的活动也变得越来越多样，比如我抽空看直播的时候，甚至莫名奇妙领到了来自上海地铁的乘车码皮肤。在外滩的BFC金融中心，也建起了一座假期间人流如织的“开黑集市”。

它也开始覆盖线上线下。线下的五五，是在各个城市的商圈里游戏元素的痕迹；而到了线上，除了我和朋友的连跪之旅，还能看到诸多明星（例如陈学冬和杨幂）的朋友局。

成都春熙路大屏幕上的梦奇

不过，单纯的“规格高”，大规模地举行线下活动、和明星联动，对一款这样规模的游戏来说并不稀奇。真正让我觉得它已经“日常化”的，还是全方面成为了玩家日常语言的一部分——不论是普通玩家还是明星玩家。

之前在浙江卫视的综艺节目《王牌对王牌》的某集里，沈腾和杨迪一起玩你画我猜，要演“吕布和貂蝉”，沈腾做了一个（《王者荣耀》里）吕布跳大的动作，贾玲瞬间心领神会。

邓紫棋前段时间唱新歌《biubiubiu》的时候，也大大方方地说灵感来自李元芳放1技能时“biubiubiu”的音效。

这可能是艺人和大众身上的标签最重合的时候，“都是玩家”。

《嘴强王者》节目录完后，我和一位现场观众聊了聊对节目的感受，她说最触动她的点，是“没想到游戏里面的梗已经够讲这么多段子了”。但从我的角度，可能更愿意说，这并非“游戏的内容”，而是“玩家的内容”促成了这点。

这其实并不让人意外。

作为一个拥有庞大受众的游戏，《王者荣耀》看上去一直在试图走进更多玩家的现实生活，带来一些超出游戏范畴的影响。

所以它时刻在展现融入各种领域的倾向，比如重新组织任何人之间社交方式。“五五开黑节”从定名的那天起，主题就常年围绕“友情”的主题。又像各类IP共创和时尚联名，身为一个竞技游戏，这样努力在不同圈层里和玩家达成情感联结，算是非常罕见的做法。

这是2019年五五开黑节的一张宣传图，我非常喜欢

但最有趣的事情在于，开发商作为游戏内容的生产者，在衍生文化的传播里，却似乎完全是作为..存在的。像是搭了一座巨大无朋的舞台，再交给观众——也就是玩家自己来演绎。

反映到社会文化上，就是从“猥琐发育别浪”这类游戏内语音，还有“痛苦面具”这类二次创作出的梗，在没有任何刻意推波助澜的情况下成为了深入人心的语言。

从模因学的角度来讲，一个单纯的文化客体，在被不同的受众广泛倾听和再讲述后，衍生出来的文化才具备了真正的生命力。流行文化就是这样一种东西：每个人都可以不喜欢具体的某样文化产品，却不可能完全忽视它的影响。即便它可能没有在影响你，却也时刻影响你周围的人。

就像过去十年里，国内的脱口秀迎来了从线上到线下又重归线上的繁荣，在击中“交流感匮乏”的语言生活后，从仅限于都市中产的演出喜好，变成了频繁登上微博热搜的大众精神食粮。

而这种变化，随着移动端领域出现了国民级产品，才在游戏领域中有所发生。大多数玩家在玩《王者荣耀》的时候，应该都会受震惊于路人玩家广泛的年龄和身份分布——所以，就像安迪·沃霍尔那段著名的、关于可口可乐的名言，“最有钱和最贫穷的人享受的是相同的东西……没有更好的可口可乐，所有的可口可乐都一样好”。

这段话在现在看仍然有超越时代的感染力，虽然可口可乐要涨价了。但要说拉平时空和身份的距离，让所有人共同接受到一份流行文化里的共同价值，在这个年月里，可能非电子游戏莫属。

这种作为游戏产品之外的身份和责任，可能正是一款正在逐渐融入大众文化的游戏需要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