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家朱民：俄乌战争，是美元弱化的致命转折点

2022-12-05 15:2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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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答神州》专访朱民

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院长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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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俄乌战争中，美国对俄罗斯的金融封锁，从根本上削弱了美元的信誉，是美元弱化的一个致命转折点。

- 通货膨胀是当今全球经济、金融最大的一个变量和不确定性。

- 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呢？用我的语言来说，我们正在走向滞胀。

- 我们改革开放曾经有一个阶段，重复建设是一件很大的事情，我觉得这是产生产能过剩的一个重要原因。而统一市场，让生产要素流动起来了。

- 现在，碳中和已经变成一种竞争了。拜登上任以后，提出了他的新能源计划，其中特别重要的就是，制定规则的领导权。

俄乌战争是美元弱化的致命转折点

俄乌冲突爆发以来，美欧多国对俄罗斯实施了力度空前的金融制裁，而卢布汇率在经历了历史性崩溃后，不断走强。

吴小莉：您怎么看这一次卢布的被迫脱钩，形成了自己的交易市场？

朱民：这次，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经济和金融制裁是史无前例的。这次，其实美国是把美元移到了军事力量上，这是一个巨大的变化。全世界180多个央行行长的心里都要嘀咕：这个事情以后怎么办？如果你不是以国际惯例原则，而是以政治态度来决定我的资产的话，那我要很小心。

吴小莉：但是现在看起来西方社会，尤其是欧洲社会，基本上很支持这件事情？

朱民：在乌克兰战争这个时点上，你看到的是他们一致行动。但历史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时点会过的。目前，美国金融市场还是世界最大的金融市场，但是俄罗斯开始出现卢布市场，以后还可能会出现其它不同的货币交易市场。我觉得这次金融封锁，从根本上削弱了美元的信誉，是美元弱化的一个致命转折点。

2022年5.5%的经济增长目标，可以靠什么实现？

在2022年的全国两会上，政府工作报告提出了5.5%左右的经济增长目标，赤字率拟按2.8%左右安排。

朱民：在今天这个阶段，其实我们要看到，整个经济增长模式在发生一些根本的变化。过去的七八年里，我们经济增长基本是靠三样东西：基础设施投资、房地产和贸易出口，我称之为“老三大抓手”。

今年，在这个之上，我们增加了三个新的抓手，第一个新抓手就是绿色投资。我们清华大学做过一个研测，到2050年，全国整个绿色投资会达到186万亿人民币，这是巨大的。

第二个新抓手，就是和绿色投资相关的，加大科技投入，特别是科技基础设施，5G、大数据。

第三个新抓手，就是国内市场消费，这个还是有很大挑战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消费政策，要有惠民的消费政策，比如说能够针对年纪大的、低收入的人，直接给予现金或消费券的补贴。

吴小莉：我记得在今年两会的时候，..总理就提到了，他跟企业座谈的时候，就说到底是给消费券，还是减税降费呢？大家都要求减税降费。

朱民：两件事都要做，减税降费是保市场主体、保就业。但是保了市场主体和就业，没有人买你的商品，还是不行。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还是要拉动末端的需求端。

所以，今年往前看，达到5.5%的经济增长目标，我觉得就是两大抓手：一个是抓消费，激励消费；一个是抓支持产业链完善。要让生产转起来，让消费转起来。

美联储处于一个非常困难的局面

当地时间2022年3月16日，美联储宣布加息25个基点，这是美联储自2018年12月以来首次加息。

朱民：我看最新的会议，美联储理事会的成员都倾向于要快速加息，但是它面临新的挑战。第一，通货膨胀高位，美国的通货膨胀率已经高于8%了，是四十年新高。

第二，金融市场高位。金融市场这次危机中，下跌后迅速反弹，这样的全球高位从来没有过，如果要把这个金融市场泡沫戳灭，很难，影响会很大，所以加息要很谨慎。

第三，债务高位。这两年，美国的财政赤字20%多以上，债务平均上升得很厉害，但是发达国家的债务付息成本在下降。从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总是三个百分点不到的GDP增长，现在降到1.6个百分点左右，为什么？零利率，但是利率水平上升，高债务，不就是减少财政支出吗？不就是在制造潜在的债务危机吗？所以得谨慎。

最重要的一个现实就是，经济增长已经放缓了。我在IMF的时候，我们就观察到，每次危机以后，经济增速都会比危机前的增速要降低，就是因为危机冲击了现有的生产结构和生产能力。我们估计2023年以后，全球经济增长速度会从现在的3.1%，进一步下降到2.5%以下。

吴小莉：这个增速也是要维持十年吗？

朱民：对。所以美国经济下降，欧洲经济也在下降，你再去升息，那不是釜底抽薪吗？所以美联储现在处于一个非常困难的局面。

美国通货膨胀率8%以上，中国才2%多一点，为什么？

朱民：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呢？用我的语言来说，我们正在走向滞胀。

吴小莉：中国内地能够独善其身吗？

朱民：中国内地对“胀”是能管住的，美国现在通货膨胀率8%以上，我们的通货膨胀率才2%多一点点，为什么呢？因为，第一，我们的总需求和总供给基本匹配，需求反而不足；第二，我们的刺激政策是非常谨慎的，货币政策、财政政策都是非常谨慎的。但是“滞”的影响是有的。

吴小莉：主要是因为外围的环境不好，贸易出口会不好。

朱民：是的，而从去年来看，贸易在我们的整个经济增长环境里，起的作用还是很大的。

全国难道不是一个统一的大市场吗？

2022年4月10日，《中共中央..关于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意见》正式发布，受到了各方高度的关注。

吴小莉：全国统一大市场这个方案一出炉，大家才明白，原来全国不是一个统一的大市场，那么这份文件的意义在哪里？

朱民：其实我们仔细想，在各地之间，地方的利益还是很重的。所以我们改革开放曾经有一个阶段，重复建设是一件很大的事情。我觉得这是产生产能过剩的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那么统一市场，让所有生产要素流起来了，流到成本最低、效益最高的地方。所以其实各地方也要打破很多东西的，比如说，唯GDP论。与此同时，各个地方的监管标准要一致，激励机制要一致，营商环境要一致，这个大市场的基本概念，就是营商环境要一致。

低碳经济逐渐成为大国竞争领导权的新领地

2020年9月，中国正式提出了“3060”双碳目标的重大承诺，开启低碳新时代。

朱民：碳中和，我们现在还是比较多的把它看成是生产成本、外部负效应。其实，用我的语言来说，碳中和是生产方式、消费方式、人类经济发展范式的根本性变更。

吴小莉：所以其实不是金融业的认识问题，而是整个社会的认识问题。

朱民：对，而且现在它已经变成竞争了，因为有人认识到了。拜登上任以后，提出了他的新能源计划，其中特别重要的就是，制定规则的领导权--什么是绿色？什么是碳中和？资金怎么流动？全球怎么调整？这一系列是和工业革命的规则完全不一样的。

比如说披露，企业以后要按照两个标准披露：不但要披露你的财务、资本、盈利，还要披露你的绿色资产、碳排放、根据绿色标准调整后的盈利。高碳的企业和资产当然会贬值，低碳的会升值，这是一个巨大的变革。

编导：郑书筠

编辑：孟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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