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or“土猪”，想去大城市里拱白菜的他，有错吗?

每年的6月份，全中国人最关心的就一件事：高考。

这两天，有一个衡水中学高三考生张锡峰登上了一档名叫《超级演说家正青春》的栏目。而这个17岁少年的演讲卡段，在网络上引发了不小的讨论。

他的演讲题目叫《小小的世界大大的你》，主题大致就是一个乡下孩子到城里读书，立志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事。

主题不新鲜，引起大家注意的，是他说的这几句话。

“（那些）拿着两三千薪水的人，过着循规蹈矩周而复始的生活，一眼就能看到死。”

“你见过衡中凌晨5点半时的样子吗？你以为我们每天天不亮就奔向操场，一边奔跑一边呼喊是为了什么？是假装吗？是作秀吗？我们是为了改命啊！”

当然，还有这句：

“我和我的朋友开玩笑说，我就是一只来自乡下的土猪，也要立志去拱了大城市里的白菜。”

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从他身上，我们看不到一个青年对于未来的憧憬和乐观，只能看到他心中的不满甚至怨恨。

而有关这段演讲的视频下，充斥着大量对他的批评：

有人说他需要心理辅导，有人说他心中太多嗔恨，有人说“土猪进了城，只能做卤煮，还拱白菜？”

他在节目上的演讲，我看完之后，感觉十分复杂。

一方面，这个学生所展现的价值观和戾气，让我觉得不适；

而另一方面，我也知道，这并不全是他的错。

如果衡水中学的高材生张同学将自己比作“土猪”的话，那么来自北方边陲不知名小城普通高中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了。

在我的中学时代，衡水中学就已经名气在外了。我上高一时，我们学校组织了一大群老师去学习衡水中学的经验。

老师们估计在当地喝了不少老白干，脑子有点发飘。回学校后，就立刻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学习衡水中学的运动。

具体落实到行动上，就是先把每天早上6点的宿舍起床闹铃调到5点，同时派老师到宿舍催学生起床。

5点半必须出宿舍门，洗漱时间半小时，但是宿舍的热水箱不比牛奶盒大多少。热水？抢不到的。

食堂只在5点半—6点开放，6点早自习准时开始。但我们的小食堂根本承载不了半小时内全校师生早餐的流量，教室里又不允许吃东西，吃不上早餐是常事。

课间组织跑步，要求学生们带着单词本或课外书在集合的时候看，每个班都要在跑步的时候喊口号。

后来，因为每天早晨宿舍都是一团乱麻，很多老师学生吃饭都受影响，学习衡水运动在经历了一个星期之后，不了了之了。

衡水中学的教育模式虽然疯狂，但是他代表了中国人对待高考的一个态度：改命。

张锡峰同学只不过是千万考生中被灌输这个概念的其中一个。还有数不清的“张锡峰”们，他们的整个青春，其实都是为了高考这一件事做准备。

说实话，我不是不能理解为何张锡峰同学在演讲的时候，带着那么多戾气。因为在绝大多数的教育中，都将高考描述成了一场战斗。

学习衡水运动虽然失败了，但是当时每个班级里和楼道上贴的立志口号都被保留了下来，我记得我们班级的是这句话：

“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

衡水中学自己的口号，很多更加暴力，我上网随便找了几个：

有充满狼性的“血狼精神，与我同在”、有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今日疯狂、明日辉煌”、有玄学加成的“万念归一，用虔诚追求梦想”。

好家伙，不知道的以为这是招敢死队呢。

在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读书，抬头就是打了鸡血的口号，别说是17岁的少年了，就任何一个成年人到了这环境，都很难不戾气满身，看谁都不顺眼。

所以在网上充满了对张锡峰同学的批评时，我觉得批评的都不在点子上。

出问题的，不是这个孩子，而是一整套系统的教育方式。

在这套教育方式里，高考是唯一的目的，考上大学就意味着命运的改变；

在这套教育方式里，普通是有罪的，月薪2000是该被谴责的，如何不普通呢？考好大学；

在这套教育方式里，人的责任就是逆天改命，要通过高考过上好日子，当人上人；

但是，这套教育方式从来不会告诉你：人生是复杂的，高考不是全部；也不会告诉你，很多人用尽了全力，仅仅是为了度过普通人的一生。

所以，当张锡峰几乎是眼含着泪水，控诉着大众对于衡水中学学子的误解、喊出自己不是高考机器时，他心里的愤怒和不满一定都是真实的。

张锡峰同学本人成绩很好，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参加大型的演讲节目，据说他还被保送了清华大学。

可以说他是很有前途的年轻人，他真的不是什么“土猪”。

但是，还有大批家庭条件、教育资源、生长环境更加平凡的考生，真的在指望着通过高考改变命运。

他们疯狂、努力、心无旁骛，不是他们不知道自己有别的选择，而是他们真的没有选择。

有关教育资源分布不均、寒门再难出贵子的话题已经是老生常谈了。

而随着这些问题的愈演愈烈，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他们的梦想从“星辰大海”变成去城里“拱一口白菜。”

在高考结束、进入大学、走向社会之后，张锡峰的观点和心态一定会发生很大转变，因为那时他才见识到了真正的世界。

对于这个少年也不必过于苛责，也更不应该借此去嘲讽“小镇做题家”等群体。

真正有错的，不是想拱白菜快饿死的猪，而是屯着白菜不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