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常常感到焦虑吗？
身在北上广的话你一定有过这种经历，娃刚出生就有一连串关于未来的灵魂拷问扑面而来，“什么，你还没帮她看好幼儿园？”“那心仪的小学有了吗？”“学区房看起来了吗？”……啥啥啥？我这能顺利哺乳让娃不嗷嗷哭就感激涕零了，哪管得了那么多。随着女鹅长大，这些灵魂拷问并没随之减少，我一边身在其中一边用田野调查的心情观察着各类家长，会发现有些真的焦躁到一靠近就要被带着烧起来，有些佛得怎么也不信这是爹妈。这和经济基础、教育水平有一定关系，但也不是百分百的因果关系。前段时间看到三联一个记者采访完不焦虑的父母总结的画像，和我自己的体会和观察也有些类似，今天就聊聊几种不焦虑的可能性吧。
这是个简单又残酷的问题，大部分人不愿自家小孩当分母，在激烈竞争中起衬托作用。但问题的答案和教育的目标息息相关，如果爹妈眼中的成功和主流价没有差别，是考名校，是读平均收入最高的专业，是毕业进入对学历要求高的大厂，是阶级跃升，那大概率是会全家一起焦虑的。主流赛道就是那么一条，无数人往里挤，你说呢？昨天看到一位中文系老师怼别人“学中文有什么用？”怼得非常到位👇
他说“中文系（包括其他文史哲专业）是最敢宣称自己没用的，中文系的特点在于，我可以没用，这就是存在的价值。人生就是在这些没用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我们探寻的是最深刻、最隐秘、最有境界的对于人生的认识，我希望大家在中文系中走得更远。”“能接受孩子成绩不好吗？”，也可以换成，“能不能接受孩子读不顶尖的学校？学不实用的专业？未来的工作赚不到太多钱？” 如果能对主流价值保持一颗警惕的心，能顺畅地接受孩子有自己的人生，赚大钱不是所有事情中的重中之重，焦虑感就会减轻一半了。我小时候学得最轻松的科目是英语，回过头来看真的不是因为天赋异禀，靠的就是内驱力这种东西。因为父母是纯纯的理科生，数理化非常好，导致我从小写数学作业都战战兢兢生怕我妈多瞟一眼又能多发现一个错。她总能准确地帮我找到最合适的教辅，一天不拉下地批改，报上那会儿能报的所有培优班。可想而知我压力山大。万幸那会儿家长老师都没有微信，不能随时互相交换情况，我常常去培优班签个到就逃走了，和同学一起去江边溜达，去做一圈环线的公交，有时候啥也不做就绕着我家小区一圈又一圈浪费人生，时间差不多了按时回家。回家的我在我妈眼里还是那个平时成绩不错，周末还乖乖培优的小孩。绝地反击是当我发现上了中学，学校开始越来越重视英语，而英语恰好是他们不太能管得上的领域。我开始有策略地把一个个培优班换成了新东方，把课后教辅换成了她批改不了的语法题，还每周给自己安排看几部电影说要「增强语感」……我清晰记得那段时间的空气都飘着自由的香甜，每个周末甭挂刮风下雪我都哼着歌去上XDF，来去的时间是属于自己的，上课的时间是属于自己，到底学进脑子多少也是属于自己的。不意外后来我的英文比打了那么多年基础的数学要好很多。当你由内而外地想学一样东西，那种内驱力的能量级别和被强加过来的是截然不同的。我总默默提醒自己少自作聪明，别把女鹅逼成那个需要假装出门培优的小孩。
三联的记者总结的最后一点是，「父母的原生家庭就很宽松，没有被严厉督促的经历。」如果用我和队友的经历说，更准确一点是，如果父母原生家庭的经历证明焦虑带不来幸福人生，就更趋向于不对下一代焦虑。队友和我一样在主流教育体系的督促下长大，十多岁被爸妈从河北扔到天津最好的中学寄宿，高中毕业去了英国念当时热门的精算专业，计划着回国从事他们家熟悉的金融行业，美好人生似乎指日可待。事实是多年以后和婆婆聊起来，她总后悔自己当年太过严厉，在儿子们心智还不成熟的时候强迫他们进入不熟悉的高压环境。很多年来队友和父母的关系都不亲密，一直有沟通上的障碍。热门的专业能换来相对高收入的工作，但幸福感一定高吗？他毕业后花了很多时间才找到相对得心应手的领域和状态，还总不忘回家忿忿地和对女鹅说，“宝贝以后还是别做金融了。”据观察我们读者里不焦虑的父母数量一点也不少。但为啥焦虑的声音总比不焦虑的大，更耸人听闻，更容易传播？当每家教育机构都在想尽办法提醒家长提前学习有多重要，多学一些有多重要，就非常考验家长分辨信息的能力了。想一想教育机构们是真的极其在意你家孩子的未来发展吗，还是因为他们强调得越夸张，焦虑的父母就越多，贩卖的速度也会更快一些？当代父母真的挺难的，需要时时警醒不被这种宏观叙事带跑偏。这几年还有一种流行说法，“现在很多地方普高录取率不到50%，不抓紧高中都上不了！” 慌乱听信的人很容易冲动下又给孩子多报两班，实际上可以去查一查当地教育局的数据，2018年北京中考考入普高的概率约为85%，上海大概65%，而且这里面存在着的马太效应，就是说百分率很大程度是被区域周边比较落后的初中给拉下来的，不能代表每所中学的普遍状况。社会建构提供的选择越来越多，就越需要爹妈掌握一个重要技能：在庞杂的信息库中替小朋友筛选出真正有效的，并且辨析和消化，再做适合他们的决策。做到这一点不容易，我也在慢慢学习。这两天看到一个有意思的职业女性的履历，是拜登的国家情报总监，美国第46任总统内阁官员AVRIL HAINES的：
18岁，毕业于纽约最优秀的高中Hunter College High School后，前往东京..一流柔道馆讲道馆进修一年；
19岁进入芝加哥大学学习理论物理，学习之余在海德公园区一汽车修理铺修理汽车引擎勤工俭学；
22岁在新泽西飞行学校学习驾驶飞机, 在学习飞行时遇到了她的未来丈夫，也是她的飞行教练；一次试图用自己改装的1961年Cessna310双引擎飞机从缅因州飞往欧洲的企图失败，却导致了她和自己的飞行教练／搭档的爱情起飞了。
23岁大学毕业，搬到巴尔的摩，开始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物理博士学位研修，不过很快她退学了，决定和丈夫开书店。正好当地有一个因为..交易而被政府没收的酒吧在拍卖，她卖掉了飞机，停止了学业，投入了另一个儿时梦想：开一家独立书店。从水管到电工的装修都自己来，她的独立书店／咖啡馆的梦想成真。书店名字叫Adrian’s Book Café，以她早逝的母亲的名字命名，母亲在女儿16岁病逝前，一直由她照料。
这家书店经常组织各种朗读活动，她对情色文艺作品的阅读分享尤感兴趣, 书店因此有了“erotica night", 她对情色的解释是：“Erotica has become more prevalent because people are trying to have sex without having sex”。
29岁，在开书店的过程中，她对组织社区活动开始感兴趣，并发现律师在社区改革中作用重大，决定成为律师，遂进入Georgetown 大学学习法律。从此，文艺女青年的独立书店生涯结束，进入联邦政府雇员轨道。
34岁成为..legal adviser’s office律师，同年和当年那个飞行教练完婚，对国际法产生浓厚兴趣。
42岁，成为奥巴马总统国家安全事务的副顾问，负责为法律，国家安全，政府敏感军事和反恐怖行动提供建议。
44岁，成为奥巴马的CIA副局长，也是历史上第一个女性副局长。
52岁，成为拜登的国家情报总监，美国第46任总统内阁中最早获得参议院确认的内阁官员。
放到今天的叙事，二十多岁开情色的独立书店，三十岁了重新开始换专业念大学，这女的怕不是疯了才把人生过得乱七八糟。但我同时看到一个特别好的人生故事，即使没有最后那个结尾，它是一个女性在保持好奇心、疯狂探索之后，找到合适方向，跟随个人爱好勇敢选择的故事。
我们这一代中的很多人，你想和他促膝长谈聊聊人生，会发现是没啥好故事可讲的，讲来讲去都是顺滑的履历，精英的学校，规整的大厂制度，每一步都是焦虑。我对女鹅有一个朴素的愿望是不管她是否成功，至少拥有过自我探索的机会，有过偏离轨道的挑战，有过对自我的想象空间，希望她的人生是可以有另一套故事可讲的。我想到了我们这个小小的工作室，这里每个人都难得有份喜欢的工作，但神奇的是6、7年前这个行业都是不存在的，更难说是大家学生时期为之奋斗的方向。我们有些任性地遵循喜好做着新鲜的事情，也意外向着好的方向进展了。年终总结的时候樱桃说了句新年寄语是，「希望大家新的一年更开心，别把自己活成流水线上的工人啊」就凭这句，我们这个乱中有序的工作室就比规整的大厂好太多了，不是吗。要相信我们的小孩也会找到他们的那条路，即使现在路还没修到那里。乱七八糟说了这么多，也知道大环境是暂时难改变的，有些问题的根源不来自于爹妈本身。希望我们能在无常中找到一点正常，习得不焦虑的能力，尽己所能地relax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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