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忘记「八一三淞沪会战」中牺牲的数十万军民|腾讯新闻短史记

作者丨隋风

编辑丨吴酉仁

八十四年前的今天，1937年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

在淞沪开辟战场，是综合多重因素反复衡量后的抉择。

当时面临的现实是，中国军队在华北的劣势非常明显。七七事变后，..不断从朝鲜、本土向华北增兵，当“中国驻屯军”改编为“华北方面军”时，总兵力已有8个师团。这还不包括原驻屯军混成旅团和加入察哈尔作战的两个关东军独立混成旅团。华北地区以平原为主，交通便利，利于日军机械化部队协同行动，..计划在华北“以挫败敌之战斗意志，获取结束战局的时机为目的”①，意图在此同中国军队决战，迫使国民政府屈服。

华北的中国军队，当时分散掌握在宋哲元、阎锡山、韩复榘等人手中，军令不统一，防务长期无法统筹。直到1937年初，南京国民政府才获允派员进入华北考察阵地；七七事变前夕，冀察、晋绥、山东一带的国防工事才草草完工。②

故此，在华北之外开辟一个能由中枢全权指挥的第二战场，来转移日军攻势，“使他们不能按照预定计划，集中兵力侵略我们华北”③，就成了一件当务之急。

选择淞沪为主战场，有两大优势。

首先，上海是经济和金融中心，是中国最重要的工业基地、通商港口，扫荡驻扎在这里的日军，对于保卫江浙、南京，有着重要的意义。《第三战区作战指导计划》中，明确写道：“该战区以扫荡上海敌军根据地，并粉碎在沿江沿海登陆取包围行动之敌，以达成巩固首都及经济策源地，为作战指导之基本原则。”④

其次，较之华北，淞沪地区的国防准备与地理环境更利于中国。江浙地区是南京国民政府的核心统治区域，部署在这里的多是中央军。上海、南京之间，陆上构筑有吴福、锡澄等数道防线，水上有以长江中下游为主的江防。这种地理优势，陈诚曾有总结：“就全国地形言，如当时在黄河流域与敌作战，殊不若在长江流域，利用湖沼山地，较为有利也。……（因为）河流纵横、湖沼密布、地形复杂的江南，对..机械化部队的运动不便”。⑤

♦ 淞沪战场防御工事一隅

但上述优势，并不足以保证中国军队能够在淞沪地区战胜日军。因为两国的总体军事实力，存在着非常明显的差距。

中国当时的兵力约为200万，..约为448万（199万可立即动员）；中国海军总吨位6.8万吨，..190万吨；中国空军有飞机314架，..有4180架。中国仅能制造部分轻武器，重武器、飞机、军舰等均须仰赖进口；而..有能力生产所需的几乎全部武器。..早在1873年就实行征兵制，军令统一；中国迟至1936年，才改募兵制为征兵制，各地军阀拥兵自重，很难统一调度。⑥

故此，淞沪会战当时还被寄予了另一种期望，那就是让战事引起国际关注，获取国际调停。毕竟，“在北方打仗，国际上是不大注意的；上海是一个国际市场，在上海打仗，就容易引起国际注意。”⑦南京国民政府内部有意见认为，中国军队若能在上海坚持一两个月，便有可能引起国际方面的干涉与支援。

这种政略上的期望，很明显地影响到了战略上的指挥。

战役初期，中国军队依赖数量上的优势，一度取得不错的战果。当有消息称英、美、法三国有意将上海划为中立区，让中日军队一起撤出上海时，军委会遂命令前方停止进攻，希望借助英国的调解“使倭得转圜离沪，以恢复我经济策源地”——英国也确实参与了调停，但被..政府拒绝。⑧

会战期间，为获取调停的机会，军委会曾先后三次下令停战，并多次通过英国记者，对外释放空气，强调“国际间对于现时中日两国不宣而战之战争，有干涉之必要”，“此种国际干涉，非完全为中国，实为谋国际整个之安全。”当国际干涉迟迟未至时，决策中枢又寄望于通过扩大战事来推动战事的国际化。

战争后期，日军持续向上海增兵，中国军队已陷入不利境地。张发奎、白崇禧等建议撤退，利用已构筑的吴福等防线逐步消耗日军。10月25日，大场失守，中国军队阵地失去屏障，只剩西撤一途。但决策中枢尚不愿放弃争取国际干预的努力，11月1日晚的军事会议，仍希望“各部队尽最大努力，在上海至少再坚持两个星期”，理由是“九国公约会议将于十一月三日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举行，这次会议对我国命运关系甚大”，坚持抗战有利于“在国际上获得同情与支持”⑨。于是，战争又持续至11月8日。

♦ “八百壮士”固守的四行仓库

种种战略上的牺牲，最终未能换来政略上的干涉。陈诚后来总结淞沪会战，曾如此说道：“这次战争战略受政略影响极大，乃是国家的不幸，并不是国家的错误。因为我国本身准备不足，要希望人家援助的关系。”但他同时也承认：“战略原是达成政略目的的一种手段，但是战争既启，就应该以战略为主，不能因政略牵制战略。因为战略获得胜利的时候，政略的环境就可以跟着好转；反过来说，如果战略失败，就是最初认为有利的政略，亦必跟着恶化。”

淞沪会战虽然在政略上全盘落空，但在战略上仍有收获。此役至少打乱了日军的作战计划，达到了牵制华北日军的目标，..被迫从华北抽调2个半师团到上海，使中国在山西一线获得了更充裕的备战时间。正如陈诚所言，“在山西之敌军，始终不能西越黄河一步，此实为我战略上之最大之成功”。⑩

此役，中国军队投入战场多达75个步兵师、9个步兵旅及税警团、教导总队与特种部队，总数超过60万人。日军参战部队约27万人。因中国军队“各军师伤亡资料多未报军政部，至今无正式伤亡统计”。据何应钦的估计，官兵伤亡约30余万。日军在金山卫登陆前，伤亡已达40672人（日方统计含有水分，实际伤亡应不止此数），整个淞沪会战期间，日军伤亡约为其总参战兵力的1/5。

♦ 乡民以酒食慰劳参加淞沪会战的中国军队

除了军队在牺牲，民众也在冒死支援淞沪战场。

比如，“童子军战时服务第一团”于会战期间，集合了年长童子军2500余人（当时的童子军年龄跨度很大，不少成员的年龄达到了十七八岁，二十岁者亦有之），在后方伤兵医院、难民收容所等处，承担警卫秩序、协助担架、急救包扎、代写书信、清洁保管、新闻宣讲、抗战鼓舞、社会募捐……等职责。另有部分年纪较大的团员，直接前往前线，协助红十字会转运伤兵，至少有17人为国捐躯。女童军杨惠敏（当时22岁）勇渡苏州河，向坚守四行仓库的“八百壮士”献国旗，是当时“童子军”的代表人物。

选择去前线服务的“童子军”，大多已做好了牺牲的觉悟。1937年8月14日，一名20岁的童子军，在去前线前夕给母亲写下了一封信：

♦ 湖北学生组织战地服务团赴淞沪战场支援抗战

再如，为了尽可能保存中国工业的元气，广东香山人林继庸，在会战期间集合同道，主动挑起了组织民营工厂内迁的重任。他冒着炮火来回奔波于淞沪各处，既要筹集资金（行政院拨发的资金极少），又要拼凑运输船队（绝大部分轮船已被军事征用，只能找寻大大小小的木船），还要前往最危险的前线向军队申请防区通行证（为了防范敌军间谍，不同军队的防区使用不同的通行证）。某次，为了获得第八十八师的通行证，林继庸与同事颜耀秋一大早便出发赶往战场，“江上敌舰炮火集中射击，弹片横飞，两旁房屋前仆后倒”，二人“咬着牙齿，拼着性命继续前进”至最前线，才得以见到该师副师长，拿到通行证。

“连天炮火中，各厂职工们正在拼命强拆机器的时候，敌机来了，伏在地上躲一躲，然后爬起来再拆，拆完马上扛走。看见前面伙伴被炸死了，喊声‘嗳唷’，洒着眼泪把死尸抬到一边，咬着牙照旧工作。冷冰冰的机器，每每涂上了热腾腾的血。白天不能工作了，只好夜间工作，在巨大的厂房里，暗淡的灯光下常有许多黑影在闪动，锤凿轰轰的声响，打破了黑夜的沉寂。”⑫

与军人们一样，在淞沪会战中阵亡的民众也缺乏统计。许多牺牲因此湮没尘埃，许多英雄也归于无名。但，我们不能忘记他们，即便光阴流转，已经过去了八十四年。（来源：腾讯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