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葬的妃子不愿死怎么办?

答：说到“殉葬妃子不愿死怎么办”这事儿，就得先说一位创造了“逃生奇迹”的妃子：明朝景泰帝的孝渊皇后，大明朝“郕王妃”汪氏。

由于明英宗与其“好弟弟”景泰帝的恩怨，在“夺门之变”成功后，哪怕景泰帝已经咽了气，明英宗依然不肯罢休，又打起了弟媳妇汪氏的主意，竟想让汪氏给景泰帝殉葬。但经过汪氏一番拼死抗争后，明英宗到底还是改了主意。逃过一劫的汪氏，也在明英宗死后，得到明朝几代皇帝的礼敬，最终在明武宗正德年间病故，享年八十岁。

那为何汪氏能成功逃生呢？一是汪氏够刚，以史书形容说“刚毅偏执,心怀仁德”。明英宗几次找茬，都被她硬怼回去，甚至明英宗派人强索玉带时，她敢把玉带直接扔井里。二是汪氏的“背景”够硬，别看丈夫景泰帝与明英宗一天二地仇，但她却与明英宗的钱皇后周贵妃妯娌情深，与太子朱见深（未来的明宪宗）也感情极好，所以“殉葬”风声一出，一群人就来求情，都是明英宗最亲的人。

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当时特殊的背景。此时的明英宗刚刚“复辟”成功，又冤杀了名臣于谦，正是内外政局不稳的时候，连明英宗重臣李贤也坚决反对此事。倘若明英宗一意孤行，那就捅了马蜂窝，所以虽然深恨汪氏，却也只好作罢，几年后无奈“走在汪氏前面”。

因此也可以看出，别看汪氏的“逃生奇迹”，结局还算圆满。但在古代宫廷的殉葬制度下，倘若“殉葬的妃子不愿死”，那么她必须是一个够刚且有背景的“女主”，还且还能赶上类似“夺门之变”这一段特殊历史时期。所有条件凑一起，基本就是低概率。因此这样的“逃生奇迹”，也是低概率。

那么古代殉葬的妃子们，既然没有汪氏这样的条件，如果“不愿死”又该怎么办呢？这事儿，就该说说中国古代后宫生活里的残酷一页：古代嫔妃宫人的殉葬制度，即“宫殉制度”。

中国古代的人殉制度历史悠久，在四千多年前的龙山文化、大汶口文化、齐家文化遗址里，就有了“人殉”的实证。商周时代是人殉的鼎盛时期，仅在安阳武官村的殷墟王陵内，至今就已发现了181个“人殉坑”，坑中至少两千具尸骨。春秋战国年间起，“人殉”开始式微。汉朝至元朝的漫长岁月里，人殉现象越来越少。但其中包括“宫殉制度”在内的“女子殉葬”现象，却是十分“顽固”。

以《西京杂记》记载，西汉广川王盗挖周幽王陵墓时，就看到了惊人现象，一百多具尸体里除了一具男尸（周幽王）外，其他全是女子。此外在汉朝至元朝的正史记载里，也有“妃嫔殉葬”的零星记载，比如唐武宗的王才人，就在唐武宗死后自愿殉葬，也因此感动了一群人，惹来了唐朝人不少咏叹诗文。那如果不自愿呢？宋高宗“完颜构”死后，他的两个才人李氏和王氏也被“自愿”殉葬，二女拼死不从，然后被强制灌毒酒杀害。

而在汪氏上演“逃生奇迹”的明代，也恰是“嫔妃宫人殉葬”死灰复燃的年代。明太祖朱元璋一生里的重大污点，就是将“宫殉”制度化：朱元璋儿子秦王去世时，朱元璋就强令秦王的两个妃子殉葬，他自己死后更有三十八个妃嫔殉葬。明成祖朱棣死时有三十多个宫女妃嫔殉葬，明仁宗朱高炽有五名嫔妃殉葬，明宣宗朱瞻基有十一名嫔妃宫女殉葬，被“夺门”的景泰帝朱祁钰？虽说正妻汪氏逃过一劫，却依然有唐氏等嫔妃殉葬。

这些殉葬的嫔妃，内心都是怎么想的呢？虽然官方史料说起这些事，大多都极力美化她们殉葬的过程，更给予各种赞誉，似乎“宫殉”成了她们自愿的事情。但依然有许多记录，让我们看到了“宫殉”残忍的一面：《朝鲜李朝世宗实录》记载，为明成祖朱棣殉葬的三十多名嫔妃宫人，都是在太监的监视下上吊自尽，现场“哭声震殿阁”，一名不肯死的妃子拉着乳母的手，连呼“娘，吾去！”话音未落，就“旁有宦者去床”，当场被活活勒死……

如果说朝鲜人的记录，有“夸张”之嫌。那么明宣宗的宫女，仅仅入宫二十天就“自愿”为明宣宗殉葬的郭爱，临死前则用一首绝命词道出了心声：“修短有数兮,不足较也;生而如梦兮,死则觉也;失吾亲而归兮,不足较也;惭余之不孝也。”简短几句，却是千千万万“自愿”殉葬的女子流不尽的伤心泪。对于她们来说，就算“不愿死”，又能怎么样？

虽然强迫汪氏殉葬不成的明英宗，临终前留下“止嫔御殉葬”，明朝皇宫的“宫殉制度”就此彻底废除。但在明朝各地的王府里，“宫殉”依然时有发生。一直到明末时，明朝皇帝还常对各地王府“殉节”的王妃进行表彰。而到了“明亡清兴”后，“宫殉”又一度甚嚣尘上，清太祖努尔哈赤去世时，就有三名妃子殉葬。清世宗福临的宠妃栋鄂氏死后，殉葬的太监宫女多达三十人。清世宗死后，也有贞妃为其殉葬。

在清初的王府里，“宫殉”也成了普遍现象。济尔哈朗、多尔衮、多铎等人死时，都有妻妾为其殉葬。许多清代贵妇在丈夫死后，还常常严令侍女为丈夫“代殉”。直到康熙十二年，十九岁的康熙皇帝采纳大臣朱裴的建议，正式以诏令的形式废除殉葬，清朝皇宫才正式终止了“宫殉”。十年之后，大臣明珠对康熙奏报说，曾经在贵族圈盛行的殉葬风气，这时“今亦不闻有此等事矣”。

但需要注意的是，“宫殉”的废止，并不意味着古代“女子”殉葬现象的结束。以明清两朝为例，虽然“宫殉”经历了一个从盛行到废除的过程，但“表彰女子殉节”的风气，却是愈演愈烈。以官修史书为例，唐宋年间为丈夫“殉节”的“烈女”，《新唐书》与《宋史》加起来才90人，而《明史》里却有276人，按照《明史》编纂者的说法，这还只是“存其十一”。至于清朝？仅山西地方志里的“烈女”，明代六百多人，清代一千八百多人。

可以说，随着程朱理学成为明清时代的统治思想，其“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的观点也成为了明清两朝的思想工具，“女子为丈夫殉葬”这事儿，更被抬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如果哪里出现了“殉夫”的“烈女”，那么各级官员立刻来了精神，除了要前往拜祭外，官府更要大肆表彰，为女子树立牌坊，享受香火供奉，其家族也从此无比荣光。《儒林外史》里那鼓励女儿殉夫，并在女儿死后大呼“死得好”的王玉辉，就是这一幕的写照……

可以想象，多少“自愿殉夫”的女子，其实是在经历丧偶之痛后，背负着何等巨大的压力，含泪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从宫廷到民间，古代千千万万女子“自愿赴死”的一幕，足以让我们看清悠久传统文化里，那些必须抛进历史垃圾堆的糟粕，并深深明白一百多年前灾难深重的旧中国里，多少先贤们那矢志奋斗的目标：

打倒吃人的封建礼教！

参考资料：梁发芾《中国历史上女人之殉主，殉夫和殉节》、楚南《野蛮的妇女殉葬制》、兰殿君《野蛮的殉葬制度》、李晗《明清宫人殉葬制度研究》、李凌《古代中国妇女守节、殉节观念的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