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至，榴花燃

我国自古就有饯春迎夏的风俗，在江浙地区，有些风俗至今仍很好地保留着。民国时期的《德清县志》载：“立夏日，群儿最乐，有就野煮饭，饭后秤人之举。成人咸赞助之，故权体重不限于儿童。”这就是立夏称人的风俗，人们相信立夏当日给孩子称体重就不会苦夏。在立夏日除了称人，人们还会用丝线编织成网兜，将鸡蛋装入，挂在孩子脖子上，据说也可防止苦夏。

除了各种有趣的风俗，初夏送给我们的还有如火的榴花。春红落尽后，榴花款款绽放，为绿意浓郁的季节添了别样的色彩。古代文人自然也不会错过榴花的美好，纷纷用诗词描绘榴花的姿容神韵。唐代文学家韩愈就曾在朋友的旅舍中为榴花题诗一首：

五月榴花照眼明，

枝间时见子初成。

可怜此地无车马，

颠倒青苔落绛英。

 《题榴花》 唐 韩愈

这首小诗还有一个名字叫《题张十一旅舍三咏榴花》，张十一是韩愈的朋友，作此诗时韩愈正处于被贬谪期间，那五月的榴花应当给了他的心灵以些许慰藉。

诗的首句“五月榴花照眼明”，既未详细描绘石榴花的形态，也未直接描写石榴花的颜色，但却用“照眼明”三字写出了榴花盛放时的光彩照人，也传递出了观花之人心中的愉悦，我们仿佛能看到诗人眼中的光彩，那正是五月盛放的榴花在诗人眼底映现的光亮。诗的第二句“枝间时见子初成”，这是写在花枝掩映处已有点点初生的石榴若隐若现，榴花与果实相映成趣，仿佛在逗引着观花之人，十分可爱。后两句“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青苔落绛英。”“可怜”二字是可惜的意思，诗人说可惜此地无人来，盛放的榴花无人欣赏，只有那花瓣逐渐散落在青苔之上。其实诗人正是希望此地没有车马往来烦扰，正是喜爱这榴花无人来摘可以泰然盛放、自然飘落，一如生命本来的状态。那如火的花瓣落到苍苍的青苔之上，青苔苍翠，榴花艳红，相映夺目，令人不忍离去。

其实四季总有鲜花盛放，牡丹雍容、菊花傲然、芍药秀逸、梅花清雅……比起这些名花，石榴花实在不起眼，但这小小的榴花仍能引得文人纷纷歌咏，个中缘由在宋代文人刘铉的词作中可见一斑：

垂杨影里残红。甚匆匆。只有榴花、全不怨东风。暮雨急。晓鸦湿。绿玲珑。比似茜裙初染、一般同。

《乌夜啼·石榴》 宋 刘铉

这首词的用语并无奇巧处，但却一语道出了榴花令人欣赏之处。在春去夏来，春红尽落之时，唯有小小的石榴花，不怨东风，在春花落败之际默默绽放，那红艳润泽的花朵透出生命的力量，正是大自然生生不息的生命力的体现。

看到“比拟茜裙初染、一般同”这句，我不禁想起“拜倒在石榴裙下”这句话。这句话的意思大家都知道，是指男子为女子的魅力所倾倒。它的出处是哪里呢？这还要从杨贵妃说起。在唐朝，石榴裙十分盛行。石榴裙倒未必是石榴花汁染成的，但是石榴裙确实是当时贵族女子喜爱的衣裙样式。据说杨贵妃除了爱食荔枝，还十分喜爱石榴。当时皇宫之中遍植石榴，石榴花开之时，她穿上石榴裙在花间漫步，仪态万方，玄宗为之倾倒。由于玄宗过于宠爱杨贵妃竟至不理朝政，大臣们不敢指责皇上便迁怒于杨贵妃，对她拒不使礼。一日，玄宗晏饮群臣，邀杨贵妃献舞助兴，贵妃对他低语道：“这些臣子大多对臣妾侧目而视，不使礼，不恭敬，我不愿为他们献舞。”玄宗闻言立刻下令百官，凡见贵妃一律使礼，据不跪拜者以欺君之罪论处。群臣无奈，见贵妃身着石榴裙走来，只能纷纷使礼。这就是“拜倒在石榴裙下”的来源。

抛开石榴裙之言不谈，初夏确实是一段美妙的时光，暑气尚微，清凉犹在，盛夏还未至，夏意已初现。宋代诗人苏舜钦就在初夏时光体会出了那份独特的夏天的意味：

别院深深夏簟清，

石榴开遍透帘明。

树阴满地日当午，

梦觉流莺时一声。

《夏意》 宋 苏舜钦

这首小诗巧妙地用“温度”来传递初夏的意味。诗的首句“别院深深夏簟清”，读来就觉一丝清凉。别院幽深，诗人躺在竹席之上午睡，感受着竹席的清凉。院深、席凉、心静，一派清幽的天地。第二句“石榴开遍透帘明”写院中开遍石榴花，那花色透过窗帘映入室内。榴花的颜色能够透过帘幕，可见颜色之艳丽润泽，而透过帘幕后映照室内，室内的颜色定然柔和了不少，艳而不躁，室内仍然是清净凉爽的感觉，这是用一道帘幕降了温度。第三句“树阴满地日当午”是用一片浓荫遮挡正午的阳光，再此降了温度。诗言至此，午睡的氛围正好、温度正好、时间正好，想必第四句该写沉睡入梦了，但诗人却笔锋陡转，写“梦觉流莺时一声”。这一句不写沉睡，反而写梦醒之时。初夏正午少有的清凉、宁静，因此断续传来的黄莺鸣叫便显得格外清晰，将诗人从梦中唤醒。诗人定然是在惬意安闲中幸福地醒来的。

四季花开，各自鲜妍；四季人生，各自安闲；四季如诗，自有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