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中国口述史研究热点回顾

2020年，作为近年来学界颇为活跃的研究领域，中国的口述史研究继续呈现欣欣向荣之势，出现了一大批高质量的口述史研究论著。本文从口述史理论、口述史实录作品及学术活动等方面总结回顾2020年的中国口述史研究热点，以求展示国内学界本年口述史的代表性论著成果。

目前中国的口述史理论建构亟待加强，学者们对此也进行了多方面的讨论。如《南京社会科学》2020年第3期、第6期专门推出了“口述史与社会记忆：现状与未来”专题，刊发了陆远的《集体记忆与集体遗忘》、钱力成的《记忆研究的未来：文化和历史社会学的联结》、周海燕的《见证历史，也建构历史：口述史中的社会建构》、刘亚秋的《口述记忆的主体特征及其社会学意义》及胡洁的《口述史与田野访谈：梳理与比较》共五篇文章，深入分析讨论了集体记忆与其反向过程，以及由口述史呈现的社会建构，口述记忆的主体特征及其与田野访谈的关系等理论问题。《天津社会科学》2020年第4期也推出“口述历史与社会记忆研究”专栏，发表周晓虹的《口述历史与集体记忆的社会建构》、周海燕的《史料、社会建构与行动：口述历史的三重理论向度》及朱义明的《口述历史的主要矛盾、基本结构及其理论解析》三篇主题文章。如朱义明的文章指出：口述历史的理论困境，从表象上来看，是由于受访者、访谈者、记忆、情感、认知、人、事、环境、社会、文化等众多因素综合在一起形成的，但根源还是对本质问题的认知不足。该文通过厘清口述历史的五个基础要素，溯源口述史的三对主要矛盾即宏观与微观的矛盾、主观与客观的矛盾、历史与当下的矛盾，进而整体构建和系统解析口述史的基本结构，揭示口述史主要矛盾的关系及相互作用，阐明口述史的交互特征与运行结构。

当前口述史研究涉及的主题越来越广泛，还有学者对妇女、环境、教育等专题口述史的发展进行了探讨。如游鉴明的著作《她们的声音：从近代中国女性的历史记忆谈起》为使用近代女性口述历史案例进行性别史研究的代表作，涉及了口述历史方法及理论运用等问题。李慧波的《倾听与赋权：中国本土妇女口述史发展与展望》一文指出：妇女口述史作为女性主义研究的一种方法，经历了从填补历史空白到倾听并发现妇女对自我生命故事的体验，再到历史叙事、女性赋权与社会行动交融的范式转变。用妇女口述史的方式传播中国声音是讲好“中国故事”的重要维度，为此，要兼顾“中国元素”和“世界关注”，用一定的思想、理论和体系把有关妇女的“故事”组织起来，使之更具有传播力。周琼发表的《创造与书写：环境口述史料生成路径探微》文章指出：环境口述史料是现当代环境史料的新形式，其采集及创造、记录及书写，是当代环境史研究及环境史学发展的基础。口述史料书写者要具有“环境”无所不在的视域及思维，坚持客观、准确的书写原则，把握科学性及典型性的材料选择及书写标准，展现全面细致且生动形象的场景，为环境史研究提供新型的史料。此外，周洪宇、刘来兵所著的《教育口述史研究引论》为专门探讨教育口述史理论的专著，对于其内涵、类型与作用，对象与领域，形式与思考，路径与程序、未来发展、实践与个案等问题进行了系统的阐述。

还有学者对口述史的性质、程序及方法等问题进行了讨论。如对于口述史的特殊价值，钱茂伟的《口述史是通过大脑记忆进行的当代公众历史研究》指出：口述史是通过口述的方式将当代公众历史记录下来的历史研究模式。其基本特征有四：个人本位原则，双向互动的建构，参与人员的低门槛性，当代历史记录性。周海燕的《亲历者口述：从个体叙事到社会行动》一文强调称：亲历者口述并非个体叙事，而是各方行动者共同参与的集体实践。通过互联网的传播，尤其是社交媒体的转发、评论等，个体经验得以在特定社会语境中公开和传播，其在不断的转译过程中得以明晰，凸显为公共议程。在口述史的采访上，杨秋濛的《基于记忆理论研究的口述历史采访方法》讨论了口述史的具体方法，采访者可通过充分的事前研究、正确的提问方法、精准的话题把控、与受访人建立可持续的信任关系来帮助受访者高效精准地检索和提取记忆信息，以获得更加丰富完整的口述史料。在口述史的文字整理上，王宇英在《与古为新：口述历史新书过眼录》一文中指出：口述史料被整理成文字的过程实际上是一个压缩信息的过程，不可避免地会发生信息损耗。不仅访述双方的面部表情、身体语言不能尽数记录，复杂的心理活动、双方之间的微妙感觉更容易在文字转写的过程中被忽略。这就要求编撰者必须充分认识到其中的复杂之处，尽可能采取可以体现口述史料价值的文字呈现方式。

关于高科技和口述史的未来发展也有一些探讨。王阮等发表的《我国口述历史建设可持续发展保障机制研究》一文从战略政策导向、组织人员规划、技术驱动支撑、法律伦理联动、资金筹措供应等五个维度分析构建保障机制,就如何助力口述历史建设可持续发展进行了深入探讨。对于高科技给口述历史带来的机遇，冯云发表的《数字时代口述历史的价值与问题》文章指出，数字时代口述历史的价值主要突出体现在：增强记录历史的能力；革新口述资源组织与管理方式；转变口述资源获取与利用方式；展现多维度口述历史；激发更多的合作。作者还探讨了数字时代口述历史实践过程中所面临的伦理、资源利用评价以及专业化等方面的问题，并尝试对口述历史学科范式未来发展走向进行了审视与思考。

2020年，中国口述史实录作品内容精彩纷呈，涉及到社会的各行各业。如定宜庄主编的《老北京人的口述历史》采访了老北京三代人眼中的北京城变迁及自身生活感悟。林发钦主编的澳门口述历史丛书，本年继续推出了《邻里杂货：澳门士多店主口述历史》《百年节诞：澳门庙宇文化口述历史》及《推不走的回忆：澳门街头小贩口述历史》三本书。一些海外华侨华人、少数民族的口述史也受到重视。如杜继东主编《新西兰华侨华人口述访谈录》、余媛媛主编《斯里兰卡华侨华人口述史》及余竞璇主编《古巴华侨口述史》分别采访了三国的华侨华人在海外的活动史。彭燕主编《土家族口述史料征编研究》则对土家族濒危口述史料征集、数字化保护及其利用进行了分析。此外，刘中威等主编《台盟口述历史集（二）》则是以口述的方式对..民主自治同盟不同阶段历史的重要亲历者进行了采访。

抗战老兵口述史是近年来学界关注的热点，本年有多部抗战口述史著作出版。如陶胜编《口述常熟抗战记忆》一书，采访了抗战老战士、军烈属等15位口述人，展现了常熟抗战的烽火岁月。浙江省黄埔军校同学会主编的《浙江黄埔老兵的人生纪实》，则是对19位浙江的黄埔军校老兵进行口述采访，对他们的军校生活特别是参加淞沪会战、衡阳保卫战、南昌会战等抗战的经历进行了记录。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主编的《口述抗战》全6册，收录了中共将领、战士等亲历者回忆抗日战争的文章240多篇，再现了中国..进行抗战的艰辛历程。广州新四军研究会主编的《红色记忆：老战士口述历史选编》第3辑，则对10余位老战士参加抗战、解放战争的革命与工作经历进行了采访整理。《西双版纳辖区内健在抗战老兵口述资料》一书通过对西双版纳辖区内10位健在抗战老兵的访谈，真实记录了他们亲历的抗战中的战争及生活状况。沈阳市档案馆主编的《黑土地上的红色记忆——东北抗日义勇军、抗日联军亲历口述档案汇编》收录了对东北抗战亲历者的访谈，反映了东北抗日义勇军、抗日联军的英勇历史事迹。张连红主编的《南京保卫战老兵口述史》则通过25名抗战老兵的口述资料，真实还原了1937年南京保卫战的方方面面。

在中国文化艺术领域，可谓百花齐放，本年出版的该领域口述作品也较多。如海峡两岸民间工艺口述史丛书2020年推出了民间服饰艺术、陶瓷艺术及瓷雕艺术三本书；《隐藏的历史：岭南民间音乐传承人口述史》《中华舞人口述志实录（2010-2014）》《河北省老艺术家（戏曲类）口述实录》《蜀地文心：四川文艺大家口述历史》《梅派艺术口述史》《苏州评弹口述历史》及《辽宁舞蹈口述史》等作品，从口述史的视角展现了不同领域中国艺术家的集体风采。还有一些口述史作品，涉及到医生、农民工、武术家、教师、出版人、劳动模范、妇女、会计等多个社会群体，如有《医者仁心：中国医学界院士口述访谈》《七十年七十位农民工口述历史》《武术家口述史研究》《我与..——北京教育界老教师口述实录》《中国出版人口述史理论与实践》《时代领跑者：上海劳模口述史（二）》《原工商业者口述实录》《丽江妇女口述史》及《会计口述历史》第2辑等。这些作品都遵循了基本的口述史采访规范，还原了特定的历史史实，而且有些作品还结合口述史实践讨论了相关理论。

本年还有一些专门的个人口述作品出版，展示了个体小人物在国家发展的时代大潮中的奋斗史。如有《报人报国：范以锦》《行医济世七十年：吴咸中自述》《从延安出发：开国少将张学思夫人谢雪萍口述历史》《历史“文物人”与“人文物”：常人春、常寿春兄弟口述》《曾彦修访谈录》《图书馆学家彭斐章九十自述》《方增先口述历史》《武重年口述历史》《捧起希望：解海龙自述》《中国欧洲一体化研究的拓荒者：伍贻康先生口述历史》及《我的数学生活：王元访谈录》等，都是回忆介绍了这些个人的成长、工作与生活史。

多所大学推出中国高等教育口述史相关作品。《上海对外经贸大学口述史》第1辑、《口述北理：北京理工大学口述史料》 第1、2辑及《赭麓记忆：安徽师范大学口述实录》第2辑，通过亲历者口述了中国高等教育的飞速发展史。宣勇等主编的《回望：大学校长口述》展现了20世纪末21世纪初的中国大学的发展探索史。丁元元主编的《不问西东：西南联大在沪校友访谈录》，采访了老校友，回忆了抗战时期西南联大的办学史。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出现了许多翻天覆地的变化，本年也有涉及..初期历史的口述著作出版。如高琴主编《口述影像历史——与..同行（1949—1978）》3卷本，挖掘了活跃在20世纪50-70年代的摄影家群体的口述，展现了这一时期的中国历史及社会风貌。杨学新等主编的《耿长锁与五公村口述史》，则是围绕全国劳动模范耿长锁所在的河北省饶阳县五公村进行口述采访，记录了耿长锁个人成长史及五公村在农村集体化时期的发展探索。陈立勇主编的《大庆石油会战口述实录》通过对健在的亲历者的采访，展示了新中国成立初期著名的黑龙江大庆油田开发及进行石油会战的艰苦奋斗史。

改革开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许多城市、个人及企业的命运也由此转变，本年度也出版了多部反映改革开放的口述历史著作。如《深圳口述史（2002-2012）》3卷本、《广东改革开放口述史》及《口述河北改革开放40年》，对深圳、广东及河北的改革开放进程中的重大事件及发展变化进行了口述采访。陈勇等主编的《好日子：我们的小康路》，则对36位浙江金华农民如何走向小康及农村变迁进行了口述采访。五洲传播出版社还推出了《小康中国发展口述史—我的..记忆》英文版，整理了50多位老人对..历史及改革开放的见证口述。韩玉灵主编的《口述历史：中国旅游业40年》则是从亲历者视角记录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旅游业的发展历史。此外，上海助力打赢脱贫攻坚战口述系列丛书也在本年出版。

在学术交流活动上，本年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国内口述史学术会议相对较少，且集中于下半年召开。如2020年11月2-8日，由中国传媒大学崔永元口述历史研究中心承办的第六届中国口述历史国际周，以“融合·发展——口述历史的多元呈现与数字化建设”为会议主题，采取全流程线上的形式如期举办。12月3-4日，全国第二届体育口述历史高峰论坛在山东体育学院举行，共同研讨了体育口述的理论与实践问题，会上还成立了全国体育口述历史研究会。12月5日，由中山大学历史学系和中华口述历史研究会共同主办的第十届全国大学生口述史成果交流赛决赛于广州举行，本届比赛以“时代在我身边”为主题，共有10支高校的口述史队伍入围决赛。另外，江苏省口述历史研究会2020年年会暨口述历史与文化建国建设论坛，12月19日也在南京举行。

纵观2020年国内学界的中国口述史研究，口述史理论探讨取得了一定进展，口述史作品的内容也是丰富多彩，保留了珍贵的口述史料，推动了该领域的继续繁荣。但是目前中国口述史在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及话语体系的建设上仍然任务较重，还需要加快对重要历史事件亲历者的抢救性口述采访，切实推动具有中国特色的口述史理论体系构建及口述史采访的规范化,继续推进口述史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加大对国外口述史理论的翻译及吸收，并加强与国际口述史学界的平等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