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需要5分钟，而她用了5个小时：爱与痛如何抉择?

2023-06-03 07:32:05

“安乐死”在希腊文释义里，即“幸福”的死亡。

那些不得已把宠物安乐死的主人和医生，他们各自经历了些什么？爱与痛如何抉择？

李欣一个人在外漂泊多年，决定养猫的契机是来自于一次“劫后余生”的有惊无险。

5年前的一天夜里，她搭乘杭州到北京的航班，因暴雨导致气流颠簸得厉害，飞机快速下降的失重感让很多乘客尖叫起来，她也惶恐得咬紧牙关。当邻座一对夫妇抱着1岁多的孩子紧紧靠在一起，女主人还抽出手握住她这个陌生人的手给她加油打气，她瞬间感受到陪伴的力量。

那趟出差回来后，李欣在豆瓣上领养了一只田园猫，取名雷雷。这几年间，雷雷陪她度过很多孤独无助的日子，间接治愈了她的幽闭恐惧症。注重仪式感的她，给雷雷制作了一本专属相册，照片记录了它从小到大的每一个变化。

雷雷的专属相册

后来雷雷患上口炎，李欣前前后后一年多带它看了几次医生，每次吃药喷药一阶段后还是反复发作。发愁的李欣为此查阅众多疾病相关文献、在网上不断寻求其他宠物主人的救治经验，甚至也在医生的指导下自学给猫咪打针，因雷雷脾性顽劣不好控制，每次下班回家她不得不去找朋友帮忙，在家折腾很久才完成一针注射，但总归治标不治本。

随着雷雷病情越来越严重，它因疼痛食欲下降体重也减轻，到后期每天半夜不受控地撞床板“嗷嗷叫”，口腔也开始出血，李欣一天天地失眠，陷入内心的煎熬，她不忍心再看着猫咪这么痛苦下去，而且她自己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也受到影响。

李欣后来又养了一只加菲猫，和雷雷互相陪伴

在业界朋友的建议下，李欣决定带去某宠物医院把猫咪安乐死。第一次去的时候，当医生向她确认是否想好了要签字，她却犹豫不决，因情绪过于激动哭了近半个小时。最后，医生让她把猫咪带回去再相处几天。

第二次去，李欣一开始非常平静地签字，看着猫咪被放上手术台。当那扇门将要关上时，她忽然上前拦住，哽咽着问医生：“它会有痛苦吗？”在得到医生摇头的确切答复后，她还是放不下，“我可以陪在它身边送它这最后一程吗？”医生为了她的心情和承受力考虑，并不建议这样做。

李欣颤抖着签字

直到安乐死完成，李欣看到猫咪僵直的躯体，她一下子崩溃大哭，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对不起........”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你的错，不要苛责自己。它已经被病痛折磨成那样了，这个方式对它也是好的。”

医生耐心地安慰完李欣，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她单独和猫咪做最后的告别。之后医院将猫咪交给合作的火化机构，直到2个星期后李欣回医院拿回猫咪的骨灰盒，她才意识到雷雷已经去了喵星球，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李欣把爱猫雷雷的骨灰盒一直放在家里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连续哭了好几天，因悲伤过度病倒。去医院的路上她觉得人生无比灰暗，意料之外的是，当医生阿姨了解了下她的病因后，没有让做完B超的她走开，而是温柔地和她聊起天，分享了自己在最爱的爷爷离世后是如何勇敢走出悲伤的，她听完被暖到了。

原来，爱是会互相传递的，那天李欣学会了一堂叫“好好告别”的人生课题。

该宠物医院工作人员给李欣发的微信，那个雨天她不冷了

2个月后，李欣被朋友笑笑叫上，陪笑笑带狗狗去另一家动物医院做复健治疗，她偶然和院长张医生聊到自己的猫咪雷雷的病。

原本恢复平静的李欣，再次陷入新一轮自责，她心有不甘地问张医生：如果当时我不给它做安乐死，是不是还能救活？是不是我亲手杀死了它？

张医生和她理性沟通后，降低了她的负罪感。而且像李欣出现这样的“心路历程”的宠物主人并不是第一次见了，这个“假设”没有意义，重要的是要学会“放过自己”，他有时候不得不身兼“患者家属心理医生”的职责。

正在抢救动物的张医生

严重的还有迁怒于他本人的，有位主人将宠物安乐死半年后回头来质问他“网上说这个病能治好的，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张医生只得无奈地解释，“作为医生我们查阅的国内外文献案例肯定比你多得多，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但主人根本不理会这些，只管发泄自己的负能量出来，对他是一种精神压力。

事实上，能否实施宠物安乐死，每个医生把握的度不一样。当宠物抢救无效（这里很多花了大几十万救治仍无力回天的宠物家属），吃不下睡不着，遭受身心双重痛苦的情况下，秉着对生命尊重的原则，张医生会给主人提出安乐死的建议。

在医院走廊等待看病的宠物家属

也有一种是主人主动提出来的，但如果动物仍很健康，仅仅只是因为家里养不起，或者因叫声扰民被邻居投诉又送不出去之类，想用安乐死“解决掉麻烦”，对这种自私和冷酷的做法他是绝不同意的，因为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处理办法，比如给点钱送去救助中心。

很多人更不知道的是，过程5分钟的安乐死，而接待一个主人需要5个小时。张医生常做的事情是，等主人哭完给她买饮料，送水，再去问她，“你想好了吗？”也有年纪大的长辈直接哭晕过去，他便帮忙打电话给家人，让其子女领回去。

安乐死也反射出人性的阴暗面，张医生遇到过个别极端案例。有位婆婆怕儿媳妇怀孕还养狗对宝宝不好，就老想着把狗弄死，结果女方每次出门产检都带着狗在身边，但后来婆婆还是趁她有次不在家时把狗偷偷安乐死了，女方知晓后打胎闹离婚。

当然，大多数人还是善良的，张医生见证了太多温馨的故事。有一家五口人轮流来医院照顾老年患病的狗狗做临终关怀，有一对情侣为了方便狗狗的腿部治疗，辞掉老家工作，迁居到杭州，始终不离不弃。

为爱宠迁居到杭州的情侣

很多人羡慕王波的工作，他作为杭州一家宠物寄宿中心的校长，守在这行已坚持了14年。

但王波有他难言的苦，日常主要是做宠物的训练和寄养，至于安乐死他没有权力干涉或开药方，只是会引导家属做理性思考。对他而言，这是一个需要万分慎重思考的决定，它不像做美容手术后悔了还可以修修补补，安乐死那一针剂推进去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和狗狗们在一起的王波

早些年间，他曾亲手促成过几例安乐死。

有个主人救助了一只得了犬瘟的狗，因神经系统破坏狗狗常常无法预测地癫痫发作，即使医生开了抗癫痫的药也控制不住，最后总是撞得满身是血。王波就跟主人商量，能不能让狗狗体面地离开？

事实上，王波内心非常纠结，他还是会一再盼望奇迹发生。但转念一想，如果它的生命已经毫无质量，却一再承受痛苦的煎熬，这是它自己愿意看到的吗？

当然，网上不乏有些人也会质疑，你凭什么替它做决定？你知道它的感受吗？生物总归要求生的，它万一想活下去呢？

直到王波家里的猫，因年纪大了肾脏衰竭，他不知做何选择，便找来动物沟通师和它沟通，知晓它的真正意愿。

王波和儿子、他的苏牧

在那之后，王波去学了动物沟通学，他深谙每只动物都是通灵性的，也为主人和宠物之间的生死别离动容。他一个朋友的狗患癌症安乐死离世，三四年过去了，主人一直把爱狗的骨灰盒放在身边，舍不得埋地下。也有人在朋友圈里发爱狗在世时的照片，以示思念。

有时，他也会为有些救助者“好心办坏事”很不是滋味。

有只狗因车祸骨盆碎掉了高位截瘫，一位救助者出于善意出钱给它做手术，但即使保住了它的两条腿，也没办法正常走路，反而后腿成为沉重的负担。

在王波看来，如果当时能更加理性地权衡再做选择，是不是更好呢？

包括当初养宠物的初衷也是，很多人只是觉得“好可爱”或盲目跟风就买回家了，但并没有想到，宠物的吃喝拉撒连同生病和善终，都是需要考虑进去的。

好比有个人因为狗和家里人闹僵了，没地方养就想着带去安乐死，和狗置气。王波进行沟通和疏导，后来那人把狗寄养在他那一段时间后又领回家好好养了。

一遇到问题就想着弃养，甚至带去安乐死，这种把动物当玩物、对生命的漠视、只想满足一己私欲的行为，王波每每谈起都难掩愤怒和悲哀。

“养宠物是需要一定的经济作支撑的。现代人买房贷款30年都要长期规划的吧，为什么就不能规划一只狗15年的养育资金？”

宠物对王波而言就是一个生活伴侣，我们对动物索取了很多，给与它们的却太少。它们陪伴我们给与我们无条件的爱，我们也从它们身上学到善良、宽容和忠诚不是吗？

生命是平等的，不管面对宠物的离开，还是迎接它的到来，我们都需要慎重对待。科学养宠，学会爱与尊重，才是终生课题。

相聚短暂，当下即永恒，请好好珍惜有它的光阴。

-END-

编辑 - 林彩丽

设计 - 姚维尼

图片素材由嘉宾授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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