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车会烧，没有不承认的必要

文 | 嗷嗷胡

一争起来就没完没了的电动车自燃问题，终于有了一些客观数据可供参考。国家应急管理部消防救援局发布数据，今年第一季度，全国共接到新能源车火灾报警640起，同比（去年第一季度）上升了32%。

作为对比，接到各类交通工具的火灾报警总数1.9万起，同比增幅8.8%。这个“各类交通工具”是包含了小客车、货车、摩托车、自行车等等一系列类别，并不直接对应燃油小客车，不过即便如此，新能源车火灾32%的增幅偏高也基本没跑。

看上去，新能源车“更容易烧”似乎就此坐实了？

首先，消防救援局公布的数据是“接警数的同比增幅”，而非发生火灾车辆与市场保有量之比。新能源车火灾同比增加32%，显然高于其他交通工具平均水平，却并不等于其自燃概率高于其他交通工具。

根据公安部交通管理局数据，截至2021年第一季度我国新能源车保有量551万辆，而2022年第一季度结束时已经增加到约891.5万辆，保有量的同比增幅高达62%。相对于总量膨胀的速度来讲，火灾数量同比增加32%，反而表明新能源车的起火概率有降低趋势。

这也符合行业发展的规律，新一代新能源车必然比早期车型更安全，年销量又远大于往年，自然会逐步拉低起火概率。虽然火灾数量增加，但概率相对于新能源车总量而言是在降低的。

但同时，2021年全年新能源汽车火灾共发生约3000余起，消防救援局给出的判断是“新能源车的火灾风险总体高于传统汽车”。

因为并没有2021年传统汽车火灾数量，我们无从得知其起火概率；同时传统汽车存在时间长得多，保有量中包含不少年份太长、保养不当的车辆；又因为传统汽车并不像新能源车，一旦起火几乎必定要报警处理。综合以上，即便得知同一时间段传统汽车火灾数量，其实也无法直接用来与新能源车火灾数量对比。

如果非要对比二者的起火概率，可能会是一个需要考虑各种变量，并进行复杂加权的学术问题。更重要的是，由于新能源车和传统燃油车的起火性质、灭火难度存在巨大差异，起火概率孰高孰低，反倒成了一个不那么至关重要的问题。

上过中学化学的朋友应该记得，原电池发生的是一种氧化还原反应。而燃烧同样是一种氧化还原，本质上二者都是反应物电子的得与失，只是燃烧是剧烈的氧化还原，原电池则更加温和、可控。

汽车内燃机内的燃烧反应，是燃油与空气中的氧发生氧化还原，汽车本身只携带燃油。而电动车普遍采用的锂电池，则无需从外界摄取任何物质，内部的正负极和电解质发生氧化还原并产生电流。而作为正极的含锂氧化物，一旦发生异常状况，就成了锂电池自带的“氧气”。

正是这种特性上的差异，以往燃油车的起火事故可以是五花八门：可能是车内物品的小意外，可能是内燃机高温点燃机舱某些东西，也可能是油箱起火烧成骨架的大事件。而电动车一旦起火，多数都会演变成全车报废甚至波及无辜的严重火灾。

除了某些特殊情况，燃油车起火只要发现、处理及时得当，扑灭难度不会很大、燃烧时间不会很长。汽油虽然同样易燃易爆，但总可以使用泡沫等手段将其与空气隔绝，而锂电池一旦开始燃烧，往往只能依靠大量水降温灭火。

今年3月，一辆满载4000辆汽车的滚装货船在大西洋起火，燃烧一周后救援无效沉没，被高度怀疑是所装载的电动车自燃。而导致货船沉没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扑灭锂电池火灾只能使用大量水，而在海上向一艘船注入大量的水——显然会让船沉得更快。

一来燃烧更猛烈、迅速，二来扑灭更加困难。2019年4月，轰动一时的上海某地库特斯拉Model S自燃事件，就导致了地库内的多辆汽车燃烧报废。在众多电动车燃烧案例中，出现过明火被扑灭后电池复燃，以及消防无力扑灭只能静等“烧干”等情况。

与起火概率“莫须有”的差别比起来，更猛烈、更难灭，才是近来新能源车被一些地库拒之门外的更主要原因。地下车库的复杂、密集环境本就不利于消防，而锂电池还有可无视封闭环境下氧气越烧越少的bug，就像不允许电动自行车上电梯一样，一些地库对电动车说不也没什么不对。

锂电池在燃烧方面的“天赋异禀”，并不会因细微的配方差异而小，无论磷酸铁锂还是三元锂都不例外。车企、电池企业所宣传的“不起火、不爆炸”，并不是说有什么神奇方法克制了锂电池可燃烧、燃烧猛烈的特性，而是如何避免锂电池进入集体燃烧的危险状态。

如果硬要享受“绝不起火”的名声红利，早晚被现实打脸也就怨不得别人。如果非要迎合消费者对“绝不起火”的盲目追求，就不要怪随之而来的反噬。

电动车企、电池企业“抗拒”锂电池起火的方法，并不是改变化学定律让锂电池不可燃，而是尽可能增加内部电池物质起火的难度；如果无法避免起火，则尽量拖延整个电池包燃烧蔓延的速度，为乘客逃生和消防救援增加时间。

这些措施既是防范外部意外造成的危险状况，也是预防车辆自身瑕疵或使用不当造成的自燃。自燃往往是设计和制造问题，还是制造商可以掌控的；而外界危险则不可能由车企消除，既然不可控，那么提前做好准备才是正道。

时至今日，依然有一些电动车、新能源品牌仍无一例起火事故。它们大多在三电性能方面较为保守、谨慎，为意外状况留足了冗余和保护，但即便如此，如果遭遇到超过设计目标的意外，锂电池的危险仍然可能被释放出来。

而电动车企业中已经有一些，开始将话术转向更理性、更现实的方向。比如哪吒提出了“如果要到百万的量级，还要完全避免自燃，从产品的角度是基本不可能的”。车企在谈及安全时，已经更加注重解释安全设计和安全措施，而不是一味重复强调“永不起火”。

不如重新说回燃油车，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自己乘坐的汽车下面是多达50升一点即燃、易挥发、易燃的液体。然而我们很少会因此胆战心惊，因为我们知道对于汽油油箱，今天技术所能做的都做了，除非极端糟糕的情况，汽车起火燃烧起来我们通常是有逃生时间的。

电动车和锂电池也是一样，就像没有哪家燃油车企会宣传油箱永不起火永不爆炸，车企要做的应该是解释当电池起火危机出现的时候，如何为逃生、救援争取到更多时间，而不是一味迎合部分消费者，兜售那虚幻的“绝不起火”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