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关于时装语言重构的愿景

本文刊于《IDEAT理想家》4月Special专栏

一方面，人们需要一种更私密的形式来探索生活。在后疫情时代人们需要承认的是，其中一部分的身分认知源于自身的脆弱性，例如营地的建立某种程度上在掩盖个体的存在不需要代表世界这一的事实。随着2022年的到来和疫苗的推广，户外活动已不再是一种消遣选择，当你走进户外用品店，都会听到一个类似的告知 :大批露营装备在等待补货。时装与户外所产生的新结构表明着一个时尚生态系统的诞生，即其交易理念与价格对等：对于街头或户外品牌来说，就如同给价值几十万美元的宝马饰以自由超然的标志;而对于时装品牌来说，意味着与世界批量极大的外衣制造商合作，将产品从功能性提升到了地位象征。 

另一方面，时装品牌开始逐步迎接“体验一代”，曾经时尚界所推崇的“运动裤是失败的标志”已不再通用，对于千禧一代和 Z 时代来说服饰代表着一种文化知识，这也是为什么 Supreme 与 The North Face 的合作产品能够在转售市场卖到几千美元，品牌的粉丝当然知道 280 美元就能买到经典的Nuptse。所以“体验一代”的追捧不是为质量买单，而是为其背后所创造的社会线索买单。街头户外品牌最重要的部分，不是商业行为，也不是生活理念的美学观，而是其传承的价值观来自于一个强大的自我肯定形象。当 Supreme 渗透到时装品牌的神圣殿堂时，传统的奢侈品牌开始引入街头代码，直至邀请具有街头设计根基的创意总监，而埋藏在这一系列决策之下的是这些变革将铭刻进时装品牌的传承中。 

同时，可持续化也成为了时装与街头户外合作不可避免的延伸议题。尽管作为服装行业可持续发展的领航者 Patagonia，也曾被绿色和平组织指责其产品使用了有害的化学品，如防水的 PFCs 能够致使从山区湖泊到北极熊肝脏都积累到多氟化物，但从全球店铺的Worn Wear 到投资 Tin Shed Ventures 进行碳排放的控制及产品回收利用，这些都意味着相较于时装品牌而言，户外品牌的环保意识已先行于其他战略并成为了品牌文化的主要部分。

尤其，作为技术装备的户外服饰因其需要抵御各种自然因素的危险状况而满足了可持续的本质特性，例如 Canada Goose 在店内提供冷冻室来测试外套性能;意大利探险家Michele Pontrandolfo 身著 Moncler 独自穿越南极洲。在可持续发展成为趋势的当下，人们更愿意投资一件兼具功能与美观的外套。随着具有环保思考的千禧一代和Z世代逐步成为主导消费的人群，健康的生活和难忘的体验将成为他们消费的优先选项，也可以这么说 :他们更可能去圣莫里茨滑雪或是在中央公园慢跑，而不是在巴黎逛一整天的高级百货。 

以一丝不苟、严谨优雅的姿态示人的时装品牌是否与反叛桀骜的街头户外风潮格格不入? 如果我们跳回20年前，Douglas Tompkins或James Jebbia会把户外时装化的念头当成笑料，时装与户外是两个完全平行的激荡空间。如果硬要说出什么联系，或许是早期的滑板爱好者们并不在乎穿什么，一件Polo衫，或是牛仔裤搭配 Gucci 腰带，并不存在一致性的服饰，人们身著混搭的服饰做着真正热爱的户外运动。

我们可以说在时装行业里从安特卫普六君子到 Helmut Lang 都是具有反叛变革色彩的艺术性设计师，所以这个范围要再次缩小到年头悠久的老牌奢侈品，当他们选择了街头，选择了户外，无论其中的设计在商业考量下是否仍持有纯正的文化基底，但这一迈步已经使得时装语言的重构变得有趣起来。 

我开始思考莎士比亚《科利奥兰纳斯》(Coriolanus) 的第三幕，身为英雄的马歇斯拒绝迎合公众去展示他的战斗伤痕时，高傲的他被驱逐出城，那一刻他高呼着：“我放逐你!……为你的这个城市而鄙视，因此我转身离去;别处有一个世界。”或许每一个户外文化背后都存在着这样一个自我放逐的马歇斯，年轻者们手持滑板在街头驰骋，或是背起行囊跨越崇山峻岭，他们以人的本体宣言试图吞噬一切，他们夷平周遭的一切—— 把浪漫与美变成废墟，在飞翔时笑着颠覆冗杂日常，然后用一种剧烈的身体力行来挑战极限或是征服他在眺望的自然，这一切带来的是纯粹的快乐。

在这份骄傲的文化背后的身分认知恰恰是时装品牌需要汲取的，就如同代表着罗马最高荣誉体现的马歇斯被放逐后，没了他的罗马将会是什么? 时装谱写的是一种理想，而生活在这个理想中既是个人的也是社会性的，街头户外的加入使得结论高于感官的快乐，也高于物质的回报，人们所看到的不再是身著华服的上层阶级，而是终于得到了回报的涓流效应。当时装语言以街头户外的形式所讲述时，我们听到的不是哀悼或是悲伤，而是欢乐。 

面对这场时装改写的盛世，我们需要意识到人才是野性的、不可驯服的，他们可以点燃变化:表面的或深层的，这取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顿点能够延续到何种地步。在城市丛林中的人们如同一个个活动的储备站，他们与城市的关系除了基本生活需求之外还需要另一层，当无法退回自然中，人们需要在这一层充斥美妙的幻想、刺激的探险，在城市中重新唤醒伟大的户外活动，这种转变体现在曾经流行的“Normcore”已然被户外运动时装“Gorpcore”渐渐替代。当城市的景观成为了人群对户外愿望所幻化的风格化游乐场，所有的尖锐边缘都被一一填充，人们开始锯断所坐着的那根树枝，这成为了时装与户外交融下共享的紧迫性，他们都渴望抓住当下，一同庆祝所逃离的千篇一律和开始无趣的季节性独特，然后前往到下一个牢不可破的漩涡中见证另一场永久更迭。

当时装语言逐步被街头户外所改写，人与自然的关系开始重构奢侈品牌并被加持为一种主旋律的选择，更多的资本开始注入，继而产生了一个新的焦点—— 同质化，全球同质化是 Stefan Zweig 在 1925 年观察到的一种趋势，他在《世界正变得单调》(Die Monotonisierung der Welt ) 中写道：“所有关于外部生命形式的东西都变得同质化; 所有东西都被拉平到一个一致的文化方案。人们在一个方案中行动和生活，越来越多的城市在其外貌上变得相似 ...... 越来越多的特殊香味似乎消失了。”无论是街头或是户外都以一种新文化的角色入侵时装品牌，使得单一文化变得多元，更多的社群被关注。而其中最为棘手的是户外与奢侈品从来都是两条平行线，时尚只会不断地重新自我定义，这也使得它不可能被定义为一种东西。

而户外是关乎文化的，它们是关于故事和记忆的一种生活方式，但文化被加工成商业产品进行传播会加速其同质化，我们需要庆祝的是多元文化的传播，要警惕的是同质化和消亡的预言。所以在这种融合中，时尚还能成为一种亚文化吗? 那些新鲜惊奇的、不可预测的、对新文化的自然反映? 也许为了重构时尚，人们必须在精神上反时尚，不同的门需要被打开：矛盾的门，反对和越轨的门，甚至是冒险的坏品位的门。这样一来，也许结束可以成为新的开始。起码开始全面侵入时装行业的街头文化与户外理念已经打开了一扇新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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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版式设计：AY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