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雯琴&雎晓雯|关于中国超模的记忆碎片

雯琴和晓雯出现在画面中的两道脉络：一是包括两位模特在内的不同代际的超模联袂演绎的Fendi 2021春夏高级定制发布所表达的拥有百年历史的意大利时装屋的传承的脉络；二是属于她们私人的成长脉络，一部私人的、小而美的历史，她们像是大时代的小小标本，时间在她们身上留下印迹，何其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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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冯立拿起手中的相机。他的镜头越过两只巨大的龙头，其后是高高耸立的浦东高楼。「再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环境更为魔幻和大气了。这里，更像是激流中的漩涡......模特的即兴发挥让画面充满了张力和超现实。很多意味深长的话，都在照片里面了。」他告诉我们。

面对王雯琴的时候，我的情绪是很复杂的。她是国际超模，是我们的时装行业内的明星。她是我们上海小朋友，她小的时候，经历过与我小时候相似的城市风貌。那时候，黄浦江上仍未悬着数座大桥，我们乘着呜呜的渡轮，迎着咸咸的空气，从这厢到那厢。 

她的履历是精彩的。2007年，Fendi和Karl Lagerfeld在中国长城举行的时装秀至今仍是中国时装历史中最初的无可比拟的震撼时刻。雯琴，作为中国超模，正是其间的参与者之一—那是她当年生宝宝后，复出后参与的第一场时装秀。

从长城到由Kim Jones主导的最新 Fendi高级定制系列的上海发布会，某种意义上，雯琴担当了一道隐约的线索。她是幼小的中国时尚的强大的符号。

「当时很冷吧？」

「 挺冷的，十一月的北京，户外。」

「能多说说吗？」

「(参与那场发布的)模特特别多，有八九十个，很早很早，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我们就起身，因为车程需要时间，还需要为那么多的模特的妆发留出时间 ...... 然后，我们等天黑，天黑了之后再打光，整个舞台才会变得漂亮。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记忆犹新。」 

很多年以后，Fendi把新任女装艺术总监Jones的高级定制系列首秀搬来了上海。雯琴行走在巨大的玻璃装置里面，「设计师的灵感，来自《奥兰多》。感觉……是一个非常神秘的花园，发生着一系列的故事，很美。玻璃的空间也好像是经历过疫情的我们的(记忆)，也是非常美丽的背景。」她回忆道。

她在自己的微博上写道，一场与时间、空间交织的牵手。 

一位叫雎晓雯的模特，和雯琴出现在同一发布现场。晓雯出生在1989年，是在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里面成名的超级模特。至今，她依然是最具国际影响力的中国超模之一。

晓雯回忆起那一夜，她说，我觉得会眩晕。

「我在看（Fendi 2021春夏高级定制巴黎首发时的）视频的时候，它是虚虚实实的，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是，模特要怎么走呢?而当我到了现场的时候，置景对我来说是很震撼的。我的同事跟我站得很近，但我又觉得她又离我很远......当然，现场的氛围非常好。」 

「有点儿，超现实？」

「对，超现实，感觉，你不知道你是处在哪一个空间里面。这一个空间是真实的吗？你无法去辨别。我觉得，我会眩晕。让我想到了《黑客帝国》，电影里有一节，演员看到了镜子里面（的情形）......」 

上述系列首发的时候，Demi Moore、Naomi Campbell和Christy Turlington与Cara Delevingne、Bella Hadid携手营造了时空交叠的错觉，同时，我们能够读到Fendi，这座拥有百年历史的意大利时装屋所试图表达的传承的意味。

而在上海，晓雯的身影意味着年轻的脉络 — 某种意义上。尽管，她已成名十年。 

「我常说，二十年前，我的生活、我的生命，是我父母给我的，他们给我建造了我该有的生活。但是20岁之后，当我去了纽约之后，我的性格的形成，我在生活上，我对人、对社会、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的建立，都是从纽约开始的......」晓雯说道。

纽约成为了西安小姑娘晓雯的第二故乡。「那时候，我几乎是毫无准备的。我没有开始用智能手机，手里用的，是公司发给我们的诺基亚的硬壳平板手机。」 

晓雯拿着地图，走在街上，走在 Park Avenue上面，一路走到公司。「我记得……当时的空气特别的冷，还感受到了纽约独有的味道，就是......很臭。路人急匆匆的，也没有人在意你。到了公司，人家问我，天气怎么样？我只记得，我回答，I am good，I am fine。这就是我初到纽约的印象，我没有很兴奋，我也不怕。」

「一点儿都不兴奋？」

「我完全没有感觉。我是一个很慢热的人，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是没有感觉的。我需要有一个很长的发酵时期，我才能够从经验里面慢慢地汲取营养。可能，到了第五年，当我要离开那座城市的时候，我才开始感受纽约带给我的这种感受—是自由和宽容，以及它的所有的一切。这座城市住着外来人口，住着从全世界来的人，我本来是一个来做客的客人，但是，你又不觉得你是客人—就会有这种感觉。」

「是吗？」

「在纽约，有许多人都是艺术家，是创造者，他们让这座城市变得格外得有魅力。有一次，我遇见了一件特别悲伤的事情，坐在路边上，哇哇大哭。旁边没有人。也没有人理我，就是让我 be Alone。哭完了，继续走，走到下一个街角，突然说有人对我说，Nice coat，说你衣服好漂亮。一下子，我的心情又变了。在纽约，心情就很像纽约的天气，一会儿雷暴天，一会儿又是艳阳天。当然，这样的感受是非常个人的。我觉得，每一个人身在每一座城市，感受都会非常不一样。」

「纽约让你更坚强？」

「我倒没有觉得纽约让我长大。我觉得我是“平”的，但我又感觉我一直在挖掘里面的东西。好比说，去纽约之前，对美这个概念，我只是想做加法，想要加一层，再加一层。我去纽约前还贴着双眼皮儿，把眼睛画得特别大。但到了纽约，慢慢地，我会把这一层一层地全部都解开，把该卸掉的全部都卸掉了。我只想要去面对真实的自己—我到底是什么样子？我觉得这过程对我来说非常的重要。」

雯琴成名很早，2000，她赢得了世界精英模特大赛中国赛区季军。她是第一位登上《Elle》中国香港版封面的内地模特。后来，她飞向了欧洲，时装产业的腹地。 

「你还记得在米兰的第一场秀吗？」

「我不太记得第一场，但是有一场是印象深刻的，就是X的秀，他的秀是要演两场的。」

「是的，他们后来也是这样。我猜，大约是......一场给重要的顾客看，另一场给记者看。」

「演完一场，我就很开心地就走了，上车了。车开了一会，突然，经纪人打电话说，你在哪里，他们已经准备Stand By（候场）。我说，啊？你没有告诉我要走两场，我就走了啊。我就这样错过了后面的一场。」

雯琴性格爽朗，讲起话来，语速很快，很有点大大咧咧的感觉。我问她，一个人去欧洲，害怕吗?她说，她的适应能力很强。「小时候去别人家住，别人就会睡不着，我很容易就适应了 。做模特也很开心，因为有漂亮的衣服。」 

雯琴从小就长得高。小时候有次转学，被人家误认为是留级生。买衣服也会比较不容易，直到去了欧洲，那边的衣服的尺码，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简直是太棒了!」 

不过，她刚去欧洲的时候，那情形，和后来的大不相同。 

「那个时候，发消息都要 ...... 你几几年的？」

「1978年的，比你老 ......」

「那时候，发一个短消息，要把所有的事都说完整，才会发送一下 。」

「打个电话也舍不得讲很久，是不是？」

「现在方便啊，真的方便了，现在的姑娘(模特)去国外也是方便很多。」

现在的雯琴做妈妈已经好久了。她喜欢和自己的小孩子相处。「不管你生活啊，或者是工作上的状态，我觉得要和年轻人多沟通，多互动，要有不同新鲜的东西收入进来。」

最近三四年，雯琴爱上了画画儿。从素描开始，又画油画，现在正在学习颜彩画。常常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画到下午四点。她很开心。我看过她放在微博上面的作品，是很有气势的。

雯琴从小，就是有绘画天赋的。小的时候，她画过一幅画，画大海，海上面有一只船。为了表现阳光，她用..的蜡笔在海面上点了很多点点，感觉海面波光粼粼，老师说，很好。

「因为我小时候住在浦东，每次就回浦东到浦西，都要坐船，我善于观察生活里的小细节。」

她说，天赋可能是就你上辈子的记忆，是你与生俱来的东西。

「你有没有看过那部电影，叫做《Soul》心灵奇旅）？」 

「 备受好评。」

「其中有一段，讲到小精灵下地球之前要经过不同的房间，有的是艺术的房间，有的是一个很会笑的房间 ...... 意思就是你在下地球之前，你前辈子可能带着的某个特质。」

晓雯说，她有一种本能，面对镜头时的本能:无论多疲劳，一旦面对镜头，立刻满血复活。 

 「拍片拍久了，是不是像职业演员那样，每一秒都能感觉到镜头在哪里？」

「我感觉，这件事情，它是好的，但它也是困扰我的一件事情。有的时候，你反而应该忽略镜头，你应该不要去在意，应该更加回归于你内心。因为，镜头其实是在捕捉你的状态，但如果你一直在在意这个镜头的时候，你的状态其实一直是在外界的。我觉得有一种境界，就是忘掉镜头。真的去表达你想要表达的东西的时候，我觉得才是最佳的状态。」 

我点了点头，是的，这是个性称王的时代。以晓雯为代表的模特，不再只是担任行走的人台。某种意义上，她的形象和她的演出，丰富了时装发布的内容。

「一般来说，模特的角色是……发布的时候，应该尽量减少你自己的意见。当然，表达你自己，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你更加地想要突显服饰，而且，应该是与设计师想对于服饰的理解吻合的—你应该朝着这个方向去做。拍平面大片的时候，那就是另外一个事情了，你需要知道，整个故事是想要讲什么样的故事，你能够给这个故事输入怎样的更多的信息？」 

我回头去想，我们究竟拍了一个怎样的故事……我记得，我在我们的拍摄方案里面写下的一段酸溜溜的句子：我们试图倚托黄浦江两岸新旧交叠的城市和人文风貌，且借助浦江的蜿蜒之势，遥遥致敬中国时尚史中的史诗级发布，并为由Jones主导的最新Fendi高级定制系列而喝彩。

拍摄那日，晓雯穿着的第一件衣服，刚好便是她演出Fendi高级定制系列发布时所穿着的服饰。

晓雯生活中的很多时间在片场和后台度过。她习惯默默观察每一件衣服，「我发现，其实每一件衣服，穿久了，上面好像都被写了名字的感觉—因为被同一个模特穿着。就觉得还蛮神奇的。衣服，好像是有了人的灵魂。」

「模特和衣服之间，会有化学反应吗？」

「今天早上穿这件衣服前，我说，会不会有审美疲劳？但是我发现，不是的，一件衣服，你穿越久，你对它的表达越是真实。我其实很喜欢旧衣服，衣柜里面留存着我十几年前的衣服。」

「你不太爱丢东西？」

「有些衣服，你在任何时候穿，都会有不一样的情感，或者，它会帮你带来一些之前的那种情感。而且，我对新衣服会有一个适应的感觉，我会一直穿它，穿到让我觉得它已经跟我的身体彼此贴合了。那时候，你会知道，你跟它已经产生了某种联系，它已经不单纯是一件衣服了。」

「人跟衣服之间有了对话。」

「你看过《Pretend It' s a City》(假装这是座城市)？」

「Fran Lebowitz。」

「你知道她穿的衣服，一件西装。所有人都可以穿成那个样子，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为她。因为她有这样的灵魂，她把这件衣服表达出了衣服特定的气息。」

一个老师让孩子们身上背着气球，每个小孩保护自己的气球，说，怎么样才能不让这个气球爆掉？老师还为每个小孩子准备了一根牙签。结果，最后，所有小朋友的气球都被戳破了，因为小孩子觉得，我把你戳破了，我的气球就没事了。但其实不是。老师说，我给你们做一个实验，如果你们都不去用这根牙签，你们的气球都会在。

编辑 高迟、唐卓伟

采访、撰文 Duscher Tang

摄影 冯立

模特 王雯琴、雎晓雯

制片、美术 Leeejo

造型 梨花

妆容 杨硕 Jonathan

发型 周学明

项目统筹 余正文

摄影助理 谢淼崴

造型助理 黄黄、小宇、Amber

制片助理 万波

修图 张远洋

服饰均来自于 Fendi 2021春夏高定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