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爱你，妈妈我怕你

Part A

妈妈的爱就是我对抗世界的勇气

说起亲密关系，我脑海里经常出现一个画面，就是《动物世界》里相互依偎的狮子们。

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就应该像大狮子和小狮子那样，是动物性的互相安抚和舔舐。

而我的大狮子，就是妈妈。

五一期间，我妈来北京陪我几天。

有天早上，我在睡梦朦胧之间，能非常明显的感觉到我妈在旁边看着我。

她也不想叫醒我，就只是非常安静非常认真地看着我，我迷糊地问了句你干嘛呢，她就起身干别的事情去了。

后来我回想起那个注视，其实之前也无数次出现过，在很多个我贪睡的早晨。

那种被注视的暖融融的感觉，我形容不来，我只能说就像动物之间的安抚和舔舐。

我妈妈是个很简单的人，所以我始终觉得她是用本能在爱我。

小时候我喜欢看动漫，她陪我一起看，热播动画片一部接一部，还买成套的碟片送我当生日礼物。

很多时候她不像家长，更像一个朋友，甚至一个“共犯”。

《神探狄仁杰》热播期间，我们电视上看完不尽兴，还要上网看后续，那时网速很差，一帧一帧看得也贼带劲。

甚至学乐器学到哭，我跟妈妈说我不想学了，她也会认真跟我爸聊（当然最后没过我爸那关），我妈真的算很溺爱我了。

长大后我爱好变了很多，想法一天一个样，但不管跟她说了什么，她都不怎么 judge 我的想法，而这和思想开不开明没关系。

她一直是我最忠实的倾听者。

我很感谢成长过程中有这样纯粹的爱着我的妈妈，她的爱构成了我生命中极为美好的一部分，构成了我对人性和爱的乐观。 

她陪着我的这两天，感觉她又变小只了一点，希望自己能快点成为保护她的大狮子，能一直一直爱着她就好了。

我从小就跟我妈关系很好，她一直都很尊重我，支持我的各种决定。

别人家小孩考差了妈见打，我妈从来不因为这个骂我，她觉得我只要用心了，偶尔考不好也没啥。 结果很不争气的，我高考滑铁卢了。

本来是冲着重本考的，结果发挥失常，我查完成绩基本就崩溃了。

我妈坐在我床边乐呵呵地跟我说："没事啊，上不了一本上二本，上不了二本人家专科不也挺好的，反正都有学上。" 

她一直就想把我留在身边。

我读本科的时候就是在省内上的，每个月至少回家一次，让她看看我过得好不好，胖了还是瘦了。

读研阴差阳错考到广州，本来以为我妈怎么都不会让我去的，结果她说你高兴就好，我就无拘无束地在广州读了三年。

工作她想让我回本市，我说我想去北京，她也就犹豫了两分钟，转头就跟我一起做我爸的思想工作了。

在疫情比较严重的时候，我来了北京。

来北京以后，她每天都念叨着要来北京。

我说你来玩呀？

她说不啊，我去给你做饭。你上你的班，晚上回家就有人热乎饭吃了。

我说那你白天干嘛？她说等你回来呗。 那一刻我觉得，全天下最爱我的就是我妈了。

我和我妈的相处方式比较像朋友，总是打打闹闹的。

我叫我妈不会叫“妈妈”，都是叫她的外号，我妈叫我也不会叫宝贝，都是直接喊大名。

没什么温情，不过很轻松是真的。

我跟我妈基本上一周不会联系一次，但只要打起来电话就会说很久，什么都说，工作上的不顺利，感情上的不顺利，都会告诉她。

我妈也是跟我抱怨我爸又怎么变着花样惹她生气，什么过于直男式的关怀，让她又气又笑。

我们家没什么仪式感，我妈记不住我的生日，我也记不住她的。

送礼物也不挑日子，逛街看到好看的衣服，我和我妈会一买买两件，偶尔我妈买几束花放在家里装饰。

这个习惯，也被我带到了我现在租的房子里。

我们家没有刻板印象的亲子关系，高中的时候我妈半夜馋了，非要吃烤串。

她把已经睡着的我生生拍醒，我不去，她就一直在耳边诱惑我，说有多香那个肉有多嫩...最后我们俩大半夜骑着小电车去撸串了。

夜晚很美好，早起上课的我一点都不美好，困得起不来，然后我妈还在旁边嘚瑟说：“起不来吧，叫你贪吃，哎，我再睡个回笼觉，真是美好的一天呀！！！”

我们家没什么“规矩”。比如我妈不会管高中的我谈不谈恋爱，她只会说，有帅气的男孩子要告诉她，她帮我把关。

我问她为啥不管，她说我让你不谈你就不谈了？你只会瞒着我谈的更起劲儿，所以我干嘛不跟你站一块呢。

再比如，我跟朋友出去玩，我妈不会一遍一遍的打电话催，她只会约定好时间，说10点就必须要10点。

我和我妈之间任何事情都会平等商量，从来没有在我妈的嘴里听到过我这是为你好，她只会说，你自己看，这是你的事情。

所以我还挺喜欢我妈的，在跟人谈论起她的时候，满是轻松，会跟人形容她是一个爱玩爱闹、脾气臭但很讲理的快乐老太太。

妈妈会愿意为我改变，不以长辈自居的她，真好。 

曾经我妈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

记得她以前有很多让人难以接受的观点。

比如

不准在马路上骑单车；

不准住同学家；

不准嫁外地；

不准打耳洞等，都引起过激烈的讨论。

但是她和很多家长（比如我爸）的不同的点在于，她愿意倾听我的诉说。

当我说得有理时，她不怕跌了面，会承认自己观念落后，并接受我的观点。 

我问我妈：你会不会觉得为我改变，是件辛苦的事？ 

她笑着说：“不辛苦啊，我觉得这是心态上的改变，从前总是不放心你，现在虽然还是不放心，但至少很信任你。” 

我有很多观点也会和我妈讨论，即使我们还是有时会讨论不到一个点上，但是我敢于说出我的观点，因为我相信她会认真倾听，而不是呵止。

大学毕业选择来北漂，妈妈很不舍，但依旧支持。

她表达思念的方式，就是给我寄送美食。

怕我不会做饭，担心我会越来越瘦，几乎每个月都会给我做各种“大菜”，顺丰特快寄过来。

长沙到北京 1481 公里，但有爱，一点都不长。

Part B

跳出母女关系，我理解了妈妈

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受到老一辈的影响，我的妈妈比较重男轻女。

相比爱，我对她是有“恨”的。

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每到过年家里摆满了哥哥爱吃的食物，一家人等我哥起床再开饭。

有次我闹脾气，说我不喜欢吃这些，我妈吵了我一顿，只是说了句：“别管她，一会她就好了，闹小孩子脾气，太不懂事了。”

我在屋里哭得有多凶猛，内心就有多难过。

还有一年，哥哥刚在上海生活，我们去看他。那天我用他的电脑操作不当，导致死机了打不开，当时哥哥对我说了很难听的话，妈妈指责我，对我大吵大喊。

不管我道歉解释了多少遍，他们都觉得我这个错误不可原谅。那个时刻，我很绝望。

那些委屈，不快乐，留在心里的阴影，都扎得心里千疮百孔。

转变是高中，在和朋友的交往中，我渐渐发现了原生家庭造成自我性格的缺陷。

在高压的学习强度下会陷入极端悲观，缺乏安全感，特别需要有人陪伴。

最严重的时候，选择把自己关起来，不再跟人交流。

在黑暗的时刻，朋友拉了我一把，在她乐观态度的影响下，我也振作起来，慢慢学着自我疗愈。

我也会看很多文章，从其他的故事中，我发现每一种母女关系里，或多或少都藏着不愉快的地方。

疗愈真的是一个挺漫长的过程吧，在这份拧巴的关系里，我一直尝试让自己和解。

触动最大的地方，是在大三那年，妈妈意外摔断股骨头瘫痪住院，我放弃了考试，在医院照顾了她两个月，期间一次争吵，我说到那份压抑在心里的痛苦，其实还挺伤人的。

电影《伯德小姐》中

伯德渴望得到妈妈的认同

从那出院之后，我的妈妈开始变得柔和起来，甚至更通透了一点，我喜欢吃的食物，她开始帮我偷偷买回家。

我想要学的东西，她也不再阻拦。她不再强加给我那些“你不如哥哥”的想法。

她学着弥补，我学着让自己一点一点褪下过去的伤痕，放下那些不快乐的事情，接受和解，接受现在的她，是心灵的解脱，也是为了找回属于自我人生的节奏感。

没了那些戾气后，我们能活得更健康。

我妈妈是个很能干的女性，工作能力强，很能张罗事儿照顾人，也很善良。照理说，我俩当年关系不应该那么紧张。

但看过《小舍得》田雨岚的人都知道，很多时候，亲子关系紧张，并不是因为“不重视”，恰恰是因为“太重视”。

虽然家庭环境比田雨岚正常很多，但我妈妈曾经也是一个焦躁的母亲。她非常上心督促我学习，千方百计想让我把兴趣爱好发挥出价值，也舍得投入辛苦赚来的钱让我学钢琴学画画。

但也就是这份上心，反而让当年的我，很怕她。

因为无论是学习，还是兴趣，最后都要以“目的”为唯一考核标准。

学习，是为了成绩好，将来有出息；

兴趣爱好比如画画，那一定要拿到个奖状或者证明；

学了钢琴，那一定要考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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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重要吗，重要。但如果兴趣和热情在这些目标面前毫无意义，那么坚持下去就会变得异常困难。

曾经的我，是一个得到了成绩也不喜悦，遭遇挫败就特别焦灼的人，因为无论我怎么做，似乎都不够好。

毕竟，一个很聪明的妈妈，用成年的人标准去要求孩子的时候，在她看来，这些并不难呀，但对当时的我而言，每件事都太困难了，而且，无论我做了什么，她好像都不太快乐。

在重建和母亲关系的过程中，我经历了 3 个阶段：

1 叛逆，就是大闹特闹，离家出走这种。

当然这不是一个好办法，挺伤家人心的，现在回头让我重新去做，我肯定不会用这个办法，但当时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因为当你无论怎么表达内心受伤的时候，对方都只会说“我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听话呢”，那种心情，真的是要疯掉。

我不是想怂恿人离家出走，但是，真实表达内心不满的这一步，恐怕无法跳过。

我相信，无论亲子还是伴侣的关系中，真实表达是最重要的基础。如果因为对方爱你，你也爱对方，所以你就不能说不，这样的关系最多做到表面和谐，无法深层和解。

2 跳出母女关系，去看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时候，很多不满意，来源于我们只顾及了自己的感觉，却没有顾及过，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

当我开始思考，我妈妈是长女，下面有好几个妹妹弟弟；从小没有生活在父母身边，她的母亲还有点重男轻女；她从外地到北京打拼，工作压力很大……我会发现，在妈妈的生活里，“必须负担起责任（哪怕这根本不是她的责任）”和焦躁，简直是必然的。

她是要逼迫我什么吗？有点吧，但更主要的，她是在逼迫自己。那些控制，大部分都来源于恐惧。

如果孩子未来无法独当一面怎么办？

工作竞争压力这么大，如果争取不到机会怎么办？

就养了这么一个独生子女，如果走上歪路怎么办？

记得我十几岁的时候，妈妈有一次看电视剧时念叨，“你长大可千万别当女混混啊”。

当时我就很无语。因为她看电视剧经常会念叨我点什么，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就数落我学习不够好，看到犯罪分子，就提醒我不要违法犯罪。但那会儿我门禁极其严格，人也挺宅的，距离走上地痞流氓之路还有非常大的差距，只能说，妈妈的焦躁感，真的是如影随形，一直存在于我俩的关系之中。

但当我撇开“我妈妈”的身份再去看她的时候，这些奇怪的习惯，我忽然就能理解了。

她也是个人，不是一个叫“妈妈”的活牌坊，她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在家庭之外，她的魅力和活力，有些是我根本就想象不到的。

她是个精灵古怪的水瓶座，想法总是天马行空，做饭每次佐料放得都不大一样，看见什么放什么；

她也挺有幽默感，嫌弃我高考分数低，说“我都想改嫁给个鄂伦春族人，就好给你加分啦”（夺笋啊）；

她爱看书，爱画画，60 多岁还在自学弹钢琴（对，你发现了，那些当年她逼着我干的事儿，最后她都自己做得很棒）。

我想，如果她不是我妈妈，我也会非常欣赏这样一个女性的。

3 成熟的沟通。

对我而言，和妈妈关系和解中，前面的第一个步骤和第二个步骤都是必不可少的。

如果没有令人伤心但是真实的争吵，把情绪都抒发出来，确认自己有表达的权利，我将永远无法平心静气地去面对她。毕竟，在我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她是那么的强大，那么的有话语权。

如果没有跳出过往经历去重新审视，我也很难和妈妈达成真正的共情 —— 她也和我一样，有期待，渴望爱，会害怕，会做错事，偶尔不讲道理。

第三个阶段，我们聊的还是过往的不愉快，但方式不一样了，我不那么有攻击性了。

最开始诉说伤心事的时候，我总是说“你怎么怎么样”，而到了这个阶段，我更多说的是“当时我的感觉是如何如何”。

而妈妈会告诉我，当时她在面对什么压力，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直到这里，我终于可以发自肺腑地感觉，她是第一次做母亲，我是第一次做女儿，就算我们之前做得都不够好，但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的未来会越来越好。

她爱着我，我也爱着她，因为不太会爱，我们彼此伤害过。

但没关系，我们已经学到了新的爱的方法，理解和接纳自己，再通过自己理解和接纳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