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刀、疫苗和避孕套

2020-11-27 12:11:24

很多人可能也知道，在出来创业前，我是一位在公立医院上班的小儿外科医生。

在医院工作时，值过很多的夜班，做过很多的急诊手术。这些急诊手术里，很大一部分是刚出生的宝宝，因为各种先天畸形导致肠梗阻，生下来就没法吃东西，如果不做手术把肠子或肛门疏通，他们很快会夭折。

从某种角度讲，外科医生就是这些孩子的救命恩人，当孩子奄奄一息被抱到医院，经过手术，出院时变成一个能喝能笑的宝宝，家长都会特别感激，这也能给医生带来很大的职业成就感。

也正是因为这种巨大的成就感，医学生在选择专业时，一般会更愿意选择临床专业，尤其是外科，因为外科医生大刀阔斧的治疗，能给病人带来立竿见影效果，相反，公共卫生这类看不到什么成效的专业就容易被冷遇。

这种选择是有道理的，工作以后，临床、尤其是外科这些专业，收入、社会地位，甚至职业成就感通常也会比公卫更高。

那是不是手术刀比疫苗更有价值呢？

上学时，骨科老师讲过的一件事让我很有印象，他说他们去参加国际学术会议，国内的医生讲自己做臀肌挛缩手术做了多少多少例，效果多好多好，然后有国外的医生问：为什么这么多孩子需要做这种手术？

是的，儿童臀肌挛缩大多是因为用苯甲醇作为注射用溶媒而引起，如果通过流行病学调查早点发现这个问题，避免用苯甲醇作溶媒，儿童臀肌挛缩基本就不会出现，这些孩子本来就没必要来做这个手术。

等出现了臀肌挛缩，外科医生手术再娴熟，再有技巧，也许也会被家长所感激，但不可能彻底抹去孩子身上的疤痕，以及治疗和手术经历给孩子心理上的影响。

在这个问题上，外科医生的价值显然不能和公卫医生的价值相提并论。

其实这样的事例，仅在小儿外科领域都有很多。比如马蹄内翻足，如果疾病宣教没有做好，家长没有关注到这个问题拖到很晚来治疗，或者医生没有正确的治疗观念一上来就做手术，让本来大部分可以通过石膏矫正治好的问题，也变成手术治疗了。比如发育性髋关节脱位也是一样，如果没有早发现早治疗，本来通过戴支具就可以矫正的问题，也可能变成需要做大手术来解决的问题了。

其它专业也一样，比如通过疫苗控制了脊髓灰质炎，避免了孩子出现小儿麻痹症状，通过乙肝疫苗，避免了很多人得肝炎甚至肝癌，疫苗产生的这些效果，是任何一把手术刀所不能达到的效果，而且疫苗可以规模化应用，产生的效果也是也远不是任何一位外科医生所能实现的。

所以，在这个层面上讲，疫苗的价值，远远大于手术刀。

那为什么外科医生反而比公卫医生更有社会地位呢？我想这是因为手术刀和疫苗给人带来的体验感不同造成的。

在一个孩子因为肠梗阻饱受折磨，甚至快要致死的时候，手术刀能带来起死回生的效果，能给人带来很强的获得感。就像一个人从山崖上掉下，眼看就要着地然后粉身碎骨，这时候有人伸手把你接住，这种获得感是强烈而直观的，自然很容易产生感激之情。

相比而言，打疫苗的人本来就是好好的，打完之后最大的效果是没有生病，这个效果病人自己是没法感受到。就像在山崖边安装了护栏，避免了很多人掉下山崖，但因为安装好后没有人掉下去了，没有人经历坠落的恐惧和悲痛，反而意识不到护栏的好处，反而可能觉得护栏有碍观瞻。

那相比于疫苗，避孕套消除病痛是不是更高效呢？

从某种意义上讲是这样的，在生命诞生之前就进行阻断，自然是彻底地消除了病痛。所以孕期需要做产检，如果发现了严重的畸形，预计孩子很难存活或生存质量极差，为了不让孩子生下来活受罪，大部分家长会选择终止妊娠。也有很多人也是因为担心不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更快乐的人生，而自己选择了永远避孕，成为丁克。但被避孕套消除的，不只有病痛，还有人生的温暖和快乐。

归根结底，我们每个人的最终结局其实都是一样的，如果没有避孕套的阻断，我们就可能拿到一张体验卡。站在个体的角度，手术刀会有很有价值，但如果站在群体的角度，疫苗的价值会远大于手术刀。

我们每个人像一支支发射入空的烟花，最后都会归于沉寂。疫苗和手术刀，会让这个过程变得或长，或短，或易冷，或灿烂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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