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工厂 | 东张西望

作者 | 苏小张

photo | 图虫创意

一个年轻女孩的猝然离世引发了舆论空间的广泛讨论。人们先是声讨那段在拼多多官方社交账号发布不过30秒的言论，因为那种高高在上漠然处之的“资本家雇主”形象令人生厌；然后话题转向反思互联网公司的加班常态化，因为自照之下发现心有戚戚的自己其实一样摆脱不掉“血酬定律”。——这个词是作家吴思在2003年提出来的，血酬，即流血拼命所得的报酬，血酬的价值取决于所拼抢得来的东西。在这之前，吴思还用“潜规则”来形容那些虽未写进任何明文律令，但却隐蔽有效地支撑着一个体系运转的底层法则。

在一个萧条叠加着疫情的寒冬中谈论血酬定律，难免有一种心脏收缩的刺痛感，毕竟，前脚我们刚刚满怀期待地憧憬过新生活。很多人对这一事件的不淡定来源于一些无法细说的情绪，强大到“让阿里巴巴都觉得是个威胁”的拼多多对此事的低级应对，叫人心寒，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这家快速崛起的..明星是资本的宠儿，是下沉流量收割机，市值超2200亿美元，营收增幅惊人，自己一位刚刚入职一年的员工却倒在了市场前线，这种个体牺牲与资本高光之间的刺眼反差，激起了很多人长久郁结于心的不满。这起悲剧事件像是一个符号：在萧条背景下，内卷的个体试图反抗冰冷又强大的挣钱机器，试图对996、007再次说不。只是这反抗声，又像几个通宵加班后提交给老板的一份任务清单，很快便被丢到了碎纸机里。

不知从何时起，人们习惯了加班，甚至有学者拿工厂和写字楼夜晚亮灯的密度来衡量一座城市的发展活力。2021年第一周，北京零下近20度、70年不遇的严寒依然挡不住人们的加班热情，城市冷若冰霜，个体瑟瑟发抖，唯有机房和会议室热火朝天。你可以去批评城市、公司或者资本的冷酷无情，但却没有勇气做一个规则的背叛者。吴思用血酬定律描述“中国历史上的生存游戏”，是一种“生命与生存资源的交换关系”，尽管残酷，但却被不少人认为是难以打破的生存法则。问题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技术的进步，为何这些法则在人们心里更加固化了？

有人梳理了更多公司员工猝死的事故名单，这些公司大多是知名互联网..或科技创业企业，但在这份名单之外，在那些二三线城市的现代化工厂车间里，每年都有不少人栽倒在操作台上，在那里，996、007是多年常态。十年前，这个世界上最具有竞争力的代工厂富士康曾接连发生14起员工跳楼事件，有媒体用“血汗工厂”来形容当时的富士康。十年过去后，人们关注的场景，从工厂车间转移到了当下的互联网公司。除此外，一切似乎丝毫未变。就产品而言，那些在一线城市的高端写字楼里，通宵写代码的程序员与富士康里的年轻人都不过是流水线上的一个节点。

我们身置一个巨大的制造工厂，它昼夜轰鸣，效率奇高，成本低廉，一刻不停，是世界上最具有竞争力的产品车间。我们内卷其中，创造财富也分享财富，既是资本也是成本。这车间时不时传来异响，有人会问上一句，“中国人为什么这么着急？”有人短暂反思，批判资本，询问法律，诉诸工会的力量，求解第三方的可能，但等不及答案便又马不停蹄继续前行。

赫拉利将“想象的集体性”视为现代人类进化的一个特别了不起的成就，因为法律、契约、声誉、义务、责任等一系列现代社会得以被建构的东西，都是被集体认可的“想象”。由此建构的秩序塑造了人们的欲望，链接了人的思想。而金钱和..，则是“集体想象”出的最强有力的两大产物。..的力量是“我相信”；金钱的力量则是“万众相信，万物可换”。就在人们为拼多多女孩的遭遇纷纷惋惜时，这家公司的股票价格却不断高涨。

这个工厂里有太多力量驱使个体、组织、企业都拼命奔跑，但很少有人去想有什么力量可以让人们慢下来。近日，有人在网上发现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机关服务中心公开招聘合同制人员的公示，其中综合服务部、会务和基金服务工作岗位拟招聘的两位毕业生分别是北京电影学院和中国戏曲学院的硕士研究生，而一位专业驾驶员则来自北京交通大学。

奔跑已成惯性，容不下消歇片刻。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背后可能有一个奢侈生活的陷阱，人类一心追求的东西，并没有带来更好的满足，我们活得越来越不轻松。一位经济学家提醒说，相比要让飞机飞起来，能让飞机落下来可能更重要。

2021年的第一周，一切似乎并没有沿着人们的新年愿望走。1月6日，美国上演了“耻辱与光荣并存的一天”；..突破了4万美元的价格关口；北京和北方很多地方遭遇了几十年不遇的严寒天气，大风刮了三天三夜。有媒体发问“低温津贴有着落吗？”结果发现，去年在上海的一次调查中84%的受访职工从未听说过低温津贴。

石家庄成为新冠疫情形势最严峻的城市，当地政府做出了“封城”的决定，1月8日上午，市长邓沛然的辞职被通过了。上海、广东等地先后发现了变异的新冠病毒毒株。很多省份纷纷呼吁在外务工和上班的人最好留在原地过年，若要回家可能会面临一系列的检测和隔离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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